窒息与煎熬的十分钟

金鑫钰垚

<p class="ql-block">  三天前的头痛从太阳穴蔓延至整个颅腔,医生在病历本上划出的“建议MRI”四个字,笔尖刮过纸张的声响,让我想起父亲临终时监护仪上跳动的虚线——那些线条最终都坠入一片寂静的平原。</p><p class="ql-block"> 护士喊我名字的声线带着手术室特有的金属质感,我的喉结在领口处滚动,发出脆弱的吞咽声。这声音让我想起十七岁那年被困在电梯里的三十分钟,应急灯在黑暗中投下蛛网状的阴影,汗珠滴在生锈的地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凹痕。此刻磁共振室的门缓缓闭合,密封条挤压空气的“嗤嗤”声,与当年电梯停摆时的窒息感在记忆里重叠。</p><p class="ql-block"> 平躺的床垫裹着层塑料薄膜,凉意顺着脊椎窜进骨髓。护士扣上束缚带时,尼龙搭扣的“咔嗒”声惊得我指尖抽搐——这声音与童年时被锁进储物间的记忆重叠,让呼吸瞬间变得窒息。头顶的通风口传来细碎的蜂鸣,像无数昆虫在金属管道里振翅。我无法承受,又无可奈何,我的全身的血液上涌,心跳加速。我想逃离这里,可我又无法办到,为了平静下来,我开始数数,当数到300时,我忽然看见母亲的手——她总在深夜用这双手抚平我额头的冷汗,掌心纹路里嵌着洗衣粉的结晶,如今却只能在语音消息里化作一段电波:“你小时候发烧抽搐,我整夜抱着你数星星……现在妈不在身边,但你得比那时候更勇敢。”这时我的心渐渐恢复平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红灯骤然亮起,轰鸣声从四面八方炸开。电钻钻穿耳膜的震颤、金属齿轮咬合的摩擦声、高压电流通过的嗡鸣……各种声波在密闭空间揉成混沌的漩涡,耳塞在指缝间被碾成棉花碎屑。我盯着视野里那团模糊的光斑,它时而像深渊里浮动的磷火,时而像被撕碎的月光。汗珠从鬓角滚落,在脸颊上划出黏腻的沟壑,滴进耳廓时激出阵战栗。</p><p class="ql-block"> 倒计时跳到05:00时,窒息感如潮水漫过鼻腔。我数着心跳对抗恐惧:一下,两下……每声搏动都与机械节奏错位,仿佛自己的躯体正在被这台钢铁巨兽拆解。指甲在床单上抠出月牙形的褶皱,指节因用力过猛泛出青白。储物柜里母亲发来的语音突然在脑海又开始回放:“你小时候发烧抽搐,我整夜抱着你数星星……现在妈不在身边,但你得比那时候更勇敢。”这句话化作一根细丝,在崩塌的边缘勒住我的意识。</p><p class="ql-block"> “嘀——”终止音响起时,我的双腿已麻木如浸水的棉絮。推开机舱的瞬间,阳光像滚烫的蜂蜜浇在眼睑上。护士递来的纸巾带着氯气的余味,却比任何止痛药都温暖。走廊尽头的梧桐树正抖落晨露,叶片上的光斑与仪器里的幽蓝形成刺眼的对照。那些被放大的恐惧在风中碎成银屑,我终于明白:所谓煎熬,不过是人类在求生本能与科技冷光间,架设的一座颤巍巍的希望之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