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轶事》——旧时候的五月印象 影像：网络 文/编：劲松 二零二五年 五月二日

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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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来了，带着几分燥热，又夹些微凉。人们脱了夹衣，换上单衫，却又在早晚时分，不免瑟缩几下。

街角的槐树开了花，白中透黄，一串一串地垂下来，远望去，倒像是挂满了小铃铛。偏生这“铃铛”不响，只默默地散发着甜腻的气味，招蜂引蝶。树下常有三两闲人，或蹲或立，吸着烟，吐着痰，议论些街坊琐事。他们的影子被阳光钉在地上，短了又长，长了又短。

王家的阿苟便是这槐树下的常客。他年约三十，面皮黄瘦，眼睛却亮，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仿佛天下事无不知晓。这日，他又在那里高谈阔论，说是城里新开了家洋行，专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听说有一种镜子，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连汗毛都数得清哩！”阿苟唾星四溅，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

众人听了，有的撇嘴，有的瞪眼，独有卖豆腐的老李插嘴道：“照那么清楚作甚？横竖都是那张脸。”

阿苟正待反驳，忽听得一阵铃响，只见一辆簇新的自行车驶来，车上坐着个穿西装的青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泛着青黑的光。众人一时噤了声，目光追着那车和人，直到拐过街角不见了，才又活泛起来。

“这便是洋行里卖的‘脚踏车’，要五十块大洋哩！”阿苟压低声音道，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老李“嘿”了一声，挑起豆腐担子走了。其余人也渐渐散去，只剩下阿苟一人，对着槐树发愣。树上掉下一朵槐花，正落在他鼻尖上，他猛地打了个喷嚏。

五月的雨来得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阿苟慌忙躲进附近的小茶馆，要了壶最便宜的茉莉香片，独坐窗前看雨。

茶馆里人不多，角落里有个穿长衫的中年人在看书，柜台后的老板打着算盘，噼啪作响。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在阿苟眼前挂了一幅水帘。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娘给他讲的故事，说雨是天上的龙在吐水。

“先生，要添水么？”茶馆伙计提着铜壶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苟摇摇头，摸出几个铜板排在桌上，起身走入雨中。他的布鞋很快湿透了，每走一步都“咕吱”作响。路过洋行时，他驻足望了望橱窗里陈列的各式新奇物件，那面传说中的镜子赫然在列，标价二十元。

回到家，阿苟的嫂子正在灶前做饭，见他淋得像只落汤鸡，不由数落道：“又去哪里野了？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避雨！”

阿苟不答，换了干衣服，坐在门槛上发呆。雨小了，天边透出一线亮光。隔壁家的孩子跑出来踩水坑，笑声清脆。

夜里，阿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骑着那辆锃亮的自行车，在槐树下转圈，街坊们都围着他喝彩。醒来时，天已微明，几只麻雀在窗台上叽叽喳喳。

五月将尽时，洋行搞起了促销，那面镜子降到了十五元。阿苟终于咬牙买下了它，为此吃了嫂子半个月的白眼。

镜子摆在床头，阿苟每天早晨都要照上一照。起初他颇觉新奇，后来却发现镜中的自己眼角已有了细纹，鬓边竟夹杂了几根白发。他凑近了看，连毛孔都清晰可见，黑头粉刺一览无余。

“这劳什子！”阿苟突然恼怒起来，将镜子反扣在桌上。

槐花开始凋谢了，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下了一场小雪。阿苟依旧常去树下闲聊，只是不再提起洋行的新鲜玩意儿。有人问起他那面镜子，他只摆摆手：“没意思，照得太清楚，反而不美。”

五月最后一天，阿三把镜子送给了刚结婚的邻居小伙子。

“新婚燕尔，照照挺好。”他说，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小伙子道了谢，欢天喜地地捧了回去。阿苟站在门口，看着暮色中飞舞的槐花，忽然觉得，模糊些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