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小外甥,都叫她“二妞”,五岁了,整日蹦蹦跳跳的,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她的眼睛亮的出奇,黑是黑,白是白,分明的很,不掺一丝杂质。我疑心这眸子能照见世上一切的污浊,却又干净得教人自惭形秽。</p><p class="ql-block"> 二妞说话时,嘴角总向上翘着,露出几颗细小的牙齿。声音脆生生的,像是春日里新发的嫩芽,又像是清溪流过石子的声响。她讲起幼儿园的趣事,手舞足蹈,眉飞色舞,连空气都跟着活泼起来。我听着,竟有些恍惚——原来人世间还有这般纯粹的欢喜。</p><p class="ql-block"> 二妞极是伶俐。她认得许多字,还会英语单词,会背不少诗,算数也来得。然而最难得的,是她那份与生俱来的体贴。见我伏案工作,她便蹑手蹑脚地走路;见我眉头紧锁,她就用小手抚平我的皱纹,说:“舅舅,笑一笑呀。”她哪里学来的这些?大约是天生的吧。</p><p class="ql-block"> 孩子的快乐何其简单!一块糖可以甜上半日,一片落叶能玩上半天。她蹲在公园花坛边看蚂蚁搬家,一看就是半个时辰,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与那些小生命有什么秘密的约定。她的世界那样小,又那样大;小的装不下半点忧愁,大的能容下整个宇宙的奇妙。</p><p class="ql-block"> 我常看着她出神。那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奔跑,笑声洒了一地,竟比金银还要耀眼。她的无忧无虑像一面镜子,照出我们这些“大人”的种种不堪——我们计较得失,权衡利弊,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无比。而她呢?哭便哭了,笑便笑了,从不肯委屈自己的真心。</p><p class="ql-block"> 有时玩累了,就靠在我膝上睡着。我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忽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让她永远是个孩子吧,永远不必知道这世间的艰难,人心的险恶。然而这终究是痴想。她总会长大,会遇见风雨,会尝到苦涩,会像我们一样,把童心一点一点地磨去。</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给她的小脸镀上一层金边。她还在酣睡,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不知做着什么好梦。我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是怜爱,是羡慕,亦或是对那永不复返童年的怀念……是啊,她正在长大,我正在老去……</p><p class="ql-block"> 原来时光早把我们分在两岸,她在朝阳里拾级而上,我在暮色里数算阶痕。但每当她把温热的小手塞进我掌心,奶声奶气的央求我陪她玩耍时,那些关于岁月的叹息,就都化在她眸子里——那汪清澈的泉,映着流云,映着飞鸟,映着永远不会老去的,人间。</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