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英随笔：体验美国卡车司机的心路历程

飞天魅影张齐英

【01】

虽然只是从洛杉矶到亚利桑那一次短途旅行，不足以深入探究和全面展示美国卡车司机的心路历程，但是我有缘跟他们同住五年，未来还可能在一起，日长夜久、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动人故事迟早都会有。四十年前，我在军营看过一部介绍西方世界的纪录片，出现了金发蓝眼、鹰勾鼻、长胡子的白种人卡车司机，他们身穿笔挺制服在洲际公路上驾驶汽车的阳光镜头，令我羡慕得无以言表。疫情前我来到洛杉矶，合租房的室友多数是卡车司机，我当年下放后返乡得到第一份工作便是修理工和驾驶员，当兵退伍后又重操旧业，还担任过地方行政长官的专车司机。命运鬼使神差，没想到来洛杉矶居然跟自己从事最初职业的人群又交集在一起。于是乎，我萌生了跟他们同车旅行的念头，至少可以节省交通费用，还能体验卡车司机的心灵轨迹。然而每次临门一脚，总被这样或那样的突发事件强行拦住了，所幸与师傅们同住一屋，机会多多，遇到合适时间或地点，倒也不担心无法圆梦，这一晃过去五年，尚未了却心愿。

话说已回国半年的一号沈阳室友近日又回来了，这对伉俪衣锦还乡时信誓旦旦称回国享清福啦！毕竟怀揣20多年辛苦挣来百万美元的血汗钱，回沈阳可以过上普通人羡慕的晚年生活；再加上清华大学毕业后到北加州硅谷工作的女儿，事业日益兴旺，常给父母一些零花钱；刚踏进花甲之年，身体本来很棒，再干15年到75岁退休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足见一个月挣到折合人民币五万多元，还能免费去全美各地游山玩水，这份工作尽管累一点，但是非常诱惑人，何乐不为？

纽约乔治从疫情初期来南加州考A驾照，我入住哈岗金色玫瑰庄园就在他的隔壁，后来我搬到高地新居又与他做邻居，真的是远亲不如近邻。他在曼哈顿金融街当过豪车司机，在犹太人、日本人的公司做过高管，会希伯来语、墨西哥语、英语、日语、韩语，儿子从哈佛大学硕士毕业，现在圣何塞办科技公司，在北京、上海、伦敦、巴黎、柏林等世界名城有分公司，牛气冲天，儿子一年给他几十万零花钱都不肯退休。五年前，他说等单独驾车后，一定会带我去美南或美东观光美景，顶多一周，吃住在卡车上，因为卡车上有两层卧铺，设计好两个人开一台车，配备冰箱、微波炉、接上电源可以煮饭炒菜炖火锅，摆张小桌还能在睡觉前小酌一杯。

巧了，纽约乔治临时接到一个任务，要到亚利桑那亨德森一家跨国公司去开回因故障修好的卡车，调度指令是，星期一夜里10点钟，搭乘去乔治亚和阿肯色送货及提货的2号室友的顺路车，从洛杉矶到亚利桑那，来回在车上差不多12个小时，加上去修理厂提车头，然后到停车场拉上货柜，满打满算也超不过预期，星期二下午可以返回洛杉矶。当乔治邀请我何不先尝试一下跑短途的感觉，下一趟等他换上新车再去田纳西、密西西比或路易斯安那，我毫不犹豫答应了。用不着作何准备，因为乔治刚到卡斯考超市买好羊角面包和‌Stonyfield Organic‌瓶装牛奶，不用煮茶叶蛋、做肉包子、卤鸡爪牛肉等。

运输公司老板是房东，青岛人，7名房客有3位青岛人（外加2名东北人），房东豪爽仗义、精明能干、实力雄厚，听说早年也在曼哈顿打拼，20年前到洛杉矶创办运输公司，从开卡车到自己办公司，如今已有几十台卡车，熬过了困难阶段，风雨过后呈现彩虹，正在形成日益增长之势，生意兴隆、美名远扬、顾客盈门。乔治跟房东早年在曼哈顿一起住地下室，在异国他乡同甘共苦，纯属老乡+兄弟的关系，当乔治考到A照就获得房东提供一辆Freightliner Cascadia卡车，一个月轻轻松松能挣8千美元，乔治常带我去日本、韩国超市购物，会把每次2000多美元进账支票给我看。其实乔治开卡车也是圆自己年轻时设定的一个梦想，绝对不是因为钱的缘故，他还有一手做寿司的拿手绝活，一旦施展或与人合作那是可挣大钱的技术。如果加上他儿子是个十位数以上级别的富豪身价，晚年风光无限已见端倪，根本用不着花甲之年去开卡车，所以是在证明自己可以做好任何想做的事。

【02】

以前来美国的华人，都是天赋异禀有本事的人，比现在走线来的人更强，无论是不是名校毕业，首先要过语言关，否则难以生存下来，不像眼前科技迅猛发展，可以用翻译器勉强能与老外沟通。拿乔治来说，本科是名牌大学财务专业，其父当年在铁道部开礼宾车（红旗），服务过许多国家元首、政府首脑、交通部长等。乔治在青岛担任过第一家日企财务总监、工会主席等实职，他聪慧过人、语言天赋倍儿棒，口才忒好，熟知美国的政治、经济、法律、医学、保险、养老、教育、移民、宗教、族群、家庭、婚姻等。

我们本可促膝谈心，在卡车上自然海阔天空、肝胆相照、说古论今。这美国拥有90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同样拥有660多万公里的公路，更有一群驾驶卡车的司机，负责运送全国七成的货物，被誉为美国经济的特殊贡献群体，他们不需要高学历，就能从业并挣到挺高的薪水。卡车司机是香饽饽，可以免费旅游美国，况且新手工资2000-4000美元不等，老司机工资较为可观，然而这份工作不仅朝九晚五，同时风险较大。

这不是网上带有水分的炫耀性收入，而是根据每个司机的不同情况得出的真实数据，一般税前的收入大约在7000到8000美元之间。一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挺辛苦的不是。在美国考大卡车驾照，比国内考试流程简单，只有两部分内容：笔试和路考，但考试内容并不简单。首先要熟悉英文，了解卡车每个配件的作用，清楚每个零件在正常情况下的工作状态，其次在路上需要练习驾驶一段时间，完成直线倒车、侧边停车、转弯和倒库等技能操作，成绩合格才能拿到驾照。

近年来，因为疫情和政策影响了美国经济发展，像沃尔玛、亚马逊这样的大公司，每年存在巨大的卡车司机缺口，而对于整个美国运输业来说，缺少司机的现象就更加明显。为了鼓励更多的年轻人担任卡车司机，有些运输公司甚至将卡车司机的工资提升了许多，每年的年薪达到了8万美元左右，换算成人民币超过了50万。

美国卡车司机有一个严重的“老龄化”现象，年轻人加入不多，如今平均年龄普遍偏大，其中45岁以上的司机大约占到了总人数的一半以上，而年龄在35岁以下的占少数。卡车司机穿着整洁亮丽的工作服，相当好看的卡车外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车内的床垫比家里的席梦思更舒服。美国物流运输网络庞大，卡车司机往往需要长途跋涉，长时间工作在并不宽敞的驾驶室内，每天长达10小时或更久，容易引发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等。枯燥乏味的驾驶过程对司机的精神状态造成极大考验，乔治告诉我一个人开车驱散寂寞的办法就是听音乐、相声、小说故事。此外，需要面对各种恶劣天气，无论是酷热难耐的沙漠戈壁，还是冰天雪地的寒冷北方，都要按时完成运输任务。

【03】

家庭和社交生活的乏善可陈导致年轻人不愿从事这份工作。由于长期在外奔波，卡车司机难得有空陪伴家人。他们可能数月不能回家，比如2号室友家住佛罗里达，每季度回去探亲一次。经常错过亲人的生日，缺少浪漫情趣。这种与家人分离的状态，给年轻人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在社交方面，他们的生活圈子相对狭窄，除了偶尔在休息站与同行进行交流，几乎没有其他社交对象。这种孤独感和与社会脱节的事实，让年轻人对这份工作望而却步。

社会地位和职业认同感较低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在美国社会，卡车司机这个职业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和认可。尽管司机承担物流运输的重要任务，为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但在很多人眼中，这是一份普通的体力劳动。相比医生、律师、工程师等职业，卡车司机缺乏职业荣誉感，使得很多年轻人在选择职业时，更倾向寻找那些社会地位崇高、受人尊敬的职业。

行业的潜在风险也让人心存顾虑。卡车司机在路上行驶，面临发生各种交通事故的风险。一旦不幸降临，不仅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还可能导致业主受损面临巨额赔偿。而且，随着科技发展，自动驾驶技术逐渐兴起，年轻人担心自己的工作会被未来的自动驾驶所取代，这也使得他们对从事卡车司机这份职业持谨慎态度。

招聘和培训体系不完善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人才短缺的问题。一些运输公司在招聘卡车司机时，要求过高或招聘流程繁琐，致使很多潜在求职者被拒之门外。卡车司机培训成本较高，时间较长，让一些人望而却步。年轻人可能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和时间去参加培训，因而放弃了这个挣钱的职业。

美国卡车司机虽然高薪却无人愿做的现象，是由工作环境恶劣、家庭和社交生活缺失、社会地位低、职业风险高以及招聘培训体系不完善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要解决这一问题，运输公司、政府以及社会各界需要共同努力，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和职业认同感，完善招聘和培训体系，才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投身到这个重要的行业中，保障美国物流运输的稳定发展。一路上，我和乔治古今中外、过去未来、高雅低俗、东拉西扯，圆满完成任务。坐在卡车上观看美景，视线俱佳，那种感觉跟大巴车的旅游不一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