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金蛇纳福:西山行记</p><p class="ql-block"> 2025年大年初七,苏小婉站在太湖石公山的石阶上,指尖抚过羽绒服口袋里那枚温热的蛇形玉佩。这是她离开医院后的第一次远行——手机里还存着三条未回复的信息,来自肿瘤科病房的张阿姨、护工小陈,还有那个总在深夜发来“今天天气不错”的陌生号码。</p><p class="ql-block"> “姑娘,该上山了。”金记农家乐老板陈叔扛着竹篓从身后唤她,篓里装着给石公寺的供品:两串红纸封的檀香、一叠印着金蛇衔桃的祈福笺。苏小婉注意到他腕上系着根红绳,坠着枚与自己口袋里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蛇眼处嵌着的是碎玉,而她这枚是完整的墨绿翡翠。</p><p class="ql-block"> 一、梅园里的陈年往事</p><p class="ql-block"> 西山梅园的梅花开得正艳,朱砂梅与绿萼梅错杂相生,枝头残雪被晨曦晒成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枯叶堆里。陈叔边走边讲起“金蛇纳福”的传说:“五十年前闹饥荒,西山百姓在林屋洞里撞见条盘成金环的白蛇,头上有片红鳞像桃花瓣。后来洞前突然涌出清泉,喝了百病不侵,大家都说那是太湖水君的化身。”</p><p class="ql-block"> 苏小婉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这是上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泛黄的信封上写着“石公寺住持亲启”,却因地址模糊被退回,玉佩用红绸裹着,蛇腹处刻着极小的字:“丙午年冬,阿秀留”——那是母亲的小名,而丙午年正是她出生的年份。</p><p class="ql-block"> 行至半山腰,陈叔忽然停步,指向悬崖边一棵老梅:“看见树杈上的红绸了吗?去年有个姑娘在这儿挂了祈福笺,说要等留学的男友回来。结果年底下大雪,那男孩在机场给她打电话,说不回来了。”他笑叹一声,“后来姑娘又来了,把笺子取下来折成纸船,放进太湖里漂走了。”</p><p class="ql-block"> 苏小婉望着风中翻飞的红绸,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ICU外折的千纸鹤。那时父亲攥着她的手说“别等了”,可她还是每天折一只,直到第30只掉进垃圾桶,被护工小陈悄悄捡起来压在窗台玻璃下。</p><p class="ql-block"> 二、石公寺钟鸣时的光痕</p><p class="ql-block"> 石公寺隐在雾霭里,飞檐上的铜铃叮咚作响。陈叔熟门熟路地推开侧门,殿内檀香缭绕,十八尊罗汉像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住持是位枯瘦老僧,看见苏小婉口袋里露出的玉佩,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五十年前,有个抱着襁褓的女人跪在山门前,说她男人在太湖翻了船,孩子身上带着金蛇佩,是祖上与水君订盟的信物。”</p><p class="ql-block"> 苏小婉的呼吸骤然一紧。母亲从未提过外公的事,只说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老僧从佛龛后取出半幅残卷,上面画着与玉佩相同的蛇形纹路,蛇尾缠着十二片桃花瓣:“西山旧俗,每逢蛇年立春日,要将写着心愿的笺子系在梅枝上,待花瓣落尽,若笺子仍在,便称‘金蛇衔福’,心愿必成。”</p><p class="ql-block">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去西山,找开农家乐的陈树生。”原来陈叔就是当年那个在破庙见过白蛇的少年?此刻老人正对着功德箱喃喃自语,腕间红绳上的碎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像极了传说中白蛇头顶的红鳞。</p><p class="ql-block"> 三、雪夜石屋炉火旁的真相</p><p class="ql-block"> 下山时突降春雪,陈叔带苏小婉躲进半山的石屋。柴火烧得噼啪作响,他从木匣里取出半块残缺的玉佩,与苏小婉那枚拼在一起,竟成了完整的金蛇衔桃图:“你母亲阿秀,是我儿时的玩伴。那年她父亲在太湖救了条受伤的白蛇,后来白蛇托梦说要收他做‘水君使者’,他便留了半块玉佩给阿秀,自己跟着白蛇走进了湖中心。”</p><p class="ql-block"> 苏小婉望着火塘中跳动的光,终于明白为何母亲总在雨夜对着太湖流泪,为何她的病历本上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原来那些被她藏在眼泪里的遗憾,不是父亲的缺席,而是母亲穷尽一生都在等待的、那场永远不会归来的“开船人”。</p><p class="ql-block"> “阿秀临终前托人给我带话,说当年她在庙前放下你,是因为怕水君的诅咒牵连孩子。”陈叔抹了把眼角,从竹篓里拿出张泛黄的祈福笺,上面是母亲年轻时的字迹:“愿小婉一生无惊无怖,像太湖的水,遇山绕路,逢春化冰。”</p><p class="ql-block">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石窗照在玉佩上,金蛇的眼睛忽然闪过微光。苏小婉摸着蛇腹处的刻字,忽然想起护工小陈说过的话:“有些离别不是消失,是变成了光,照你走接下来的路。”</p><p class="ql-block"> 四、缥缈峰晨光里的新岁愿</p><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苏小婉独自登上西山最高处缥缈峰。太湖在薄雾中泛着粼粼波光,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十二声钟响正好惊飞梅林里的寒鸦。她掏出母亲留下的祈福笺,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她昨夜在石屋用炭笔添的:“感谢世界赠予我的,每一道裂痕都藏着光。”</p><p class="ql-block"> 将笺子系在梅枝上时,她看见陈叔站在山径转角处,正向她轻轻挥手。老人腕间的碎玉佩与她的完整玉佩遥相呼应,像极了传说中那对“金蛇衔福”的信物。</p><p class="ql-block"> 下山路上,手机忽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条新信息:“张阿姨今天能吃半碗粥了,她说等你带太湖的梅子酒去看她。”苏小婉望着远处晨光里的太湖,忽然明白母亲为何将她留在人间——那些未说出口的爱,那些来不及道别的遗憾,终究会在时光里酿成新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山风掠过梅林,一片朱砂梅落在她掌心。苏小婉将花瓣夹进祈福笺,系上红绳。这一次,她不再寻找出口,而是像金蛇盘绕梅枝那样,坦然拥抱眼前的山径:原来人生最温暖的纳福,从来不是祈愿无憾,而是学会与遗憾和解,在每一个“当下”里,看见世界赠予的温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