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欧阳修读苏轼诗词之二

老牛

至和元年（1054年），十九岁的苏轼娶王弗为妻。此年张方平来成都任地方长官，访求乡贤，听到了苏洵的名字。次年，苏洵即带苏轼前去拜谒，深获张方平的赏识。到嘉祐元年（1056年），苏氏父子三人就带着张方平写给韩琦、欧阳修等朝廷大臣的推荐信，上京应试去了。

嘉祐二年（1057年）正月，礼部省试正式举行，主考官就是欧阳修，梅尧臣参与阅卷工作。试题有一场为《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作六百余字一篇古文，明白晓畅，轻快通达，既无从前骈文的雕琢繁缛之病，也不似当时流行于太学中的奇怪僻涩之古文，表现了他驾驭散体文字得心应手的才能。参与阅卷的当代著名官员梅尧臣，最能鉴识这样真正优秀的古文，一获此卷即大加推许，要求欧阳修录为第一。欧看了也十分惊喜叹赏，但由于试卷糊了名，深恐此文出于自己的门生曾巩之手，取为第一不免招来闲话，故决定委屈此文置于第二。梅尧臣仍感不平，但他没能打消欧阳修避嫌的心思，结果苏轼获得了省试该场的第二名。到三月份，经皇帝殿试，苏轼赐进士出身，苏辙也顺利通过考试，赐同进士出身。苏洵艰难一生也未取得的科名，这两兄弟轻易地一举而得。

这一榜中的文学之士有二苏、曾巩，以理学名世的有程颢、张载，后来成为王安石变法之得力助手的吕惠卿、曾布也在内，这些人对北宋政治、文学、哲学影响甚巨。欧阳修惊人的识鉴力，使他能够把这一批当年最杰出的人才收入门下，但在那么多杰出的门生中，他最欣赏的就是苏轼，曾对梅尧臣说道：“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可喜可喜！”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苏轼待在京城，进士登第以后才出门拜见欧阳修、梅尧臣等座师，又因欧的引见而得识韩琦、富弼。这几个“庆历新政”时的核心人物，“皆以国士待轼，曰：‘恨子不识范文正公。’”他们在一起怀念范仲淹，也可见出几位前辈对苏轼的期许之深。自此以后，苏轼成了十分耀眼的新星，父子三人的名声大振。

苏轼可谓一举成名，更重要的是，他被文坛宗师欧阳修看作了下一代的文坛宗主，并预言“三十年后世上人更不道着我”，意谓未来的文坛属于苏轼。

    恩师欧阳修对苏氏兄弟的器重，更使苏轼对恩师愈加尊敬，欧氏去世多年后，苏轼每过留有欧阳修旧迹之处，皆作诗吊念。

    元佑六年（1091）十一月，苏轼时任颍州（今安徽阜阳）知州。皇祐元年（1049）欧阳修知颍州，建聚星堂，并在此会饮，邀约宾客赋诗咏雪。写雪，按照当年欧阳公聚友吟诗的规则，不能使用“玉、月、梨、梅、练、絮、白、舞、鹅、鹤、银”等通常用来描写雪的字，要求争新出奇。此次苏轼到颍州，仿效欧阳修“禁体诗”作《聚星堂雪》诗，为咏雪名篇：

    窗前暗响鸣枯叶，龙公试手初行雪。映空先集疑有无，作态斜飞正愁绝。众宾起舞风竹乱，老守先醉霜松折。……汝南先贤有故事，醉翁诗话谁续说。当时号令君听取，白战不许持寸铁。

 

元丰二年（1079）四月苏轼在扬州，与张大亨同游平山堂。平山堂在扬州大明寺侧，欧阳修于庆历八年（1048）任知州时所建。苏轼见景生情，乃作《西江月·平山堂》，抚今追昔，无限感概。字里行间表现出作者对其恩师欧阳修怀有深挚的情谊。词的下片起句化用欧阳修词原句，凭吊恩师。结束二句借白居易诗句，生发出世事皆空，人生如梦的情怀。（白居易诗《自咏》：“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

    西江月·平山堂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苏轼化用欧阳修词句，系欧阳修所作《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刘仲原甫即刘敞（1019-1068），字原甫，行二，故曰“仲”，临江新喻（今江西省境）人，官至中书舍人。与欧公善。仁宗嘉佑元年（1056）刘原甫出守扬州，欧公想到八年前他在扬州修建的平山堂，在给仲甫送行词里写道：“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展示了对平山堂的怀念。

    这次即元丰二年（1079）苏轼路过扬州，来到平山堂，凭吊恩师，此时欧公已离世七年，想起已十年（实为九年）未见到恩师，心中十分怀念，也感概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深觉人生苦短：“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果然，在三个月后即当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即被逮捕，开始了历史上震惊朝野的“乌台诗案”。

苏轼三过扬州，第一次是熙宁四年（1071）出京之杭州赴任，途径陈州（今河南周口市），时张方平守陈州，九月离陈州，苏辙送至颍州，同谒欧阳修，十一月至杭。第二次为熙宁七年（1074）离杭州赴密州任，途径扬州，谒平山堂。这次（1079）是离徐州移湖州经扬州，与张大亨同游平山堂，作此词。这也是苏轼最后一次参谒欧阳修的平山堂了，次年欧公仙逝。

    从苏轼赴京赶考，拜会欧阳修，考试中试卷为欧阳修诸阅卷者所赞赏，直至殿试高中进士，其才华都得到欧公的称赞和指点，并预言“三十年后世上人更不道着我”，意谓未来的文坛属于苏轼。苏轼与欧公的师生之情深深刻在苏轼的一生经历中。

2024-03-20初稿于老牛书屋

2024-8-30修改

2025-03-13二改于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