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兴寺的传说

寒冰

【古寺残灯】

月光如水，漫过法兴寺坍塌的山门，洒在斑驳的供桌上。书生寒冰正伏案苦读，青衫洗得发白，却掩不住他求知若渴的神情。这座位于安丘城郊西南山区的古寺，早已荒废多年，只剩下断壁残垣与满地狼藉。然而，在这荒凉之地，寒冰却寻得了一方宁静的天地。

秋天的寺庙被金黄的银杏叶环绕，落叶随风飘落，远处山峦叠嶂，景色宜人。檐角垂着蛛网似的藤蔓，唯有殿前那株千年银杏依旧挺立，撑着金黄的树冠。碎银般的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映在寒冰的书页上。忽然，一阵红裙掠过满地残经，银铃铛当啷一声坠在蒲团边。寒冰揉着惺忪的双眼，抬头间隐约撞见一双杏子般的眼睛，那是一位少女，指尖托着盏青铜油灯，灯芯爆出一朵橘色的火花。她轻声细语道：“公子何苦燃灯熬油？奴家秀玉从后山猎户处讨得獾油，可供公子读书。”

从那以后，每到月夜，秀玉总会提着野果来添灯油。某日，她忽然将冰凉的指尖按在寒冰的手背上，低声说道：“人说灯油熬尽时，若有人愿续火，便是要守着这盏灯过完余生。”寒冰怔住，抬头望向她，只见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秀玉秀美的发间，而她眉眼间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愁。

五年后的惊蛰夜，法兴寺大殿外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劈开千年银杏树，留下半边焦黑的树身。寒冰攥着秀玉褪下的红嫁衣冲进雨幕，却被老方丈的锡杖拦住去路。“人妖殊途岂能乱来！”老和尚袈裟翻涌如浪，手中念珠迸出青光，“你且看那狐妖原形！”闪电劈亮雨帘的刹那，寒冰看见银杏树下蜷缩着一团火红皮毛。秀娟额间的朱砂痣浸在泥水里，断断续续哼着从前哄他安眠的小调。寒冰挣开锡杖扑过去时，老方丈的叹息混着雷声轰鸣：“今日若不断，千年后仍是孽债。”

千年光阴流转，银杏叶依旧金黄。穿冲锋衣的考察队员举着相机闯进翻新的古寺，惊叹于那棵空心却依然活着的银杏树。寒冰已脱胎成一只白狐，摸着心口莫名抽痛，转身却见导游小姐的红丝巾飘到脚边。“公子……”穿改良旗袍的女子弯腰刚要捡起丝巾，鬓边的银杏叶坠子晃得寒冰头晕。她便是秀玉，用呢喃的声音说道：“相公，猎户早绝迹了，如今要讨灯油，该去山脚前的加油站。”

考古队撤离那日，暴雨冲塌了半堵古墙。寒冰在残碑下翻出一个生锈的青铜灯盏，转身却见导游站在崖边，红裙翻飞。“等我把这身皮毛修成，你却……”秀娟没说完便纵身跃下，崖底传来幼狐细细的呜咽。寒冰再睁开眼时，满目皆是晃动的金黄银杏。山雀啄着他新生的白毛皮，爪下按着一片朱砂写的黄符，依稀是当年秀娟贴在灯盏上的“长相守”。古寺钟声惊得他窜上树梢，正见红衣女子跪在佛前叩首，发间银铃铛撞碎满地斜阳。

那红衣女子便是狐女秀玉。她微笑着泪落，腕间银镯刻着褪色的“寒”字。秀玉的微笑中藏着千年的等待与无奈，而寒冰的心中，则是无尽的愧疚与思念。银杏叶飘落，仿佛诉说着他们未完的故事，而古寺的钟声，则为这段跨越千年的缘分画上了一个悠长的句号。

多年以后，人们只记得法兴寺的银杏树下，曾有一只白狐与一位红衣女子的身影，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守护着什么。而那盏生锈的青铜灯盏，则静静地躺在古寺的角落，见证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