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离开家乡数十载,每次回到老家,看见集市上热气腾腾的笋粄摊,总会忍不住买上几个。可当熟悉的香气萦绕舌尖,却再也尝不到儿时的味道。那是属于曾祖母的味道,独一无二的。漫过时光的长河,记忆的浪潮总在某个星夜漫过心际,将我轻轻卷回童年。而最清晰的,是那年春节的烟火!</p> <p class="ql-block">我读五年级那的那年,是我童年时期过得最丰盛的一个年。那时不仅有新衣服穿、有肉吃,更有让我念念不忘的笋粄。尽管那时的生活并不富裕,却过得简单快乐。小年过后,母亲忙着准备年货,我们帮忙大扫除,累并快乐着。到了年二十八这天,整个村庄炊烟袅袅,年糕香弥漫,馋的我直咽口水。</p><p class="ql-block"> 曾祖母为了解我们嘴馋,带领全家人一起动手做笋粄。笋粄工序繁杂,颇为讲究:粄皮以薯粉为原料,加开水搅拌揉搓,再混入适量熟芋或甘薯,反复揉捏成薄小的圆形粄块;馅料如今多以半肥瘦猪肉和竹笋为主,切碎后佐以虾米、鱿鱼丝、香菇、胡椒粉、盐等炒熟即可。</p><p class="ql-block"> 而在那贫穷的年代,一年难得吃几回肉,全家人眼巴巴盼着过年,才可以大口吃肉。那时,母亲将买回来的肥肉煎出油,把肥肉煎至两面金黄,再加入五花肉一起剁碎,和萝卜丝一起炒熟做馅料。 曾祖母做的笋粄很是美观,像个饺子模样,但比饺子大了很多。</p><p class="ql-block">我走到桌前,也学曾祖母的样子,拿起粄皮尝试包馅。可我的手总是不听使唤,面团屡屡被捏破,馅料漏得满桌都是。</p> <p class="ql-block">曾祖母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模样,眼角的皱纹笑成了月牙,她轻轻地接过面团,掌心的温度透过薯粉团传来:“丫头,包的时候轻点,慢慢来,别着急。”在她的指导下,我终于包出个歪歪扭扭的笋粄,却让我满心欢喜。 </p><p class="ql-block">以前的灶台是柴火灶,支着一口黑黢黢的大铁锅。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开始蒸笋粄了。母亲忙着准备年货,就把蒸笋粄的任务交给曾祖母。</p><p class="ql-block">曾祖母先在大铁锅里架好蒸架,添足清水,再将包好的笋粄挨个在蒸架上码放整齐,然后盖上锅盖。 她在锅圈处用湿布仔细密封。灶膛里的松枝劈啪作响,火舌卷着浓烟舔向锅底,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起细泡。热气开始顺着锅盖缝隙往外钻。</p><p class="ql-block">姐妹们自告奋勇围坐在灶旁,往炉子里添着干透的柴木,看火星子在风里溅出细碎的金光,听曾祖母唠着陈年旧事,鼻尖萦绕着柴火混着薯粉的香气,虽累却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曾祖母不时凑近灶台,听着里头蒸汽的闷响,再凑近闻闻飘出的香气,便能判断笋粄是否该出锅了。</p><p class="ql-block">熊熊火焰舔舐锅底,不多时水蒸气便从缝隙钻出来,裹着笋粄独有的香甜。我守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锅里,仿佛这样就能让笋粄快点熟。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曾祖母掀开锅盖,热气扑面。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笋粄跃入眼帘,像胖娃娃般泛着诱人光泽。 </p><p class="ql-block">我们挤在灶台前,盯着蒸笼里的笋粄直咽口水。曾祖母把热腾腾的笋粄分到碗里,笑着说:“小心烫。”我们迫不及待抓起一个,咬下时舌尖瞬间被鲜香包裹——猪油渣的焦香、萝卜丝的清甜,混着粄皮的软糯。曾祖母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眯眼笑:“慢些吃,还有呢!”虽肉馅不如现在丰盛,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p> <p class="ql-block">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家那座斑驳的灶台,早已褪去了往日的烟火,青砖上的裂痕里藏着岁月的低语。</p><p class="ql-block">可每当暮色降临,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曾祖母佝偻的身影在暖黄光影里晃动,听见柴火噼啪的声响,闻到那缕从记忆深处飘来的笋粄香。</p><p class="ql-block">舌尖泛起的,是猪油渣的焦香、萝卜丝的清甜,更是曾祖母掌心的温度,是被时光封存的、最温暖的人间烟火。</p><p class="ql-block">这味道,早已深深烙印在生命里,任岁月如何流转,都不会褪色半分,永远是心底最柔软的牵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