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赋

方尚春

方尚春/文

夫天地钟灵，山河毓秀。汝南故郡，孕四世之华胄；商水遗风，诞一世之枭雄。本初振袂，龙骧虎视于河朔；袁氏垂荫，凤翥麟游于汉廷。观其兴衰之际，岂独天命哉？盖性愎而谋短，矜名而鲜实，遂使霸业空付东流耳！

溯其源也，周室苗裔，簪缨累代。司徒掌教，袁安立雪彰清节；司空弼政，袁京持笏振朝纲。太仆逢承家声，太傅隗耀门楣。四世三公，冠盖倾于九陌；五侯七贵，羽仪塞乎通衢。绍生钟鼎，幼负凌云之志；长膺俊誉，早怀济世之心。魁梧若岱岳临风，威仪似北辰镇宇。交游尽剑客，座上常盈豪侠；谈笑皆鸿儒，樽前屡论纵横。

当其初举孝廉，宰濮阳而施仁政；旋遭母忧，辞印绶而守庐坟。服阕入朝，大将军辟为掾属。目睹阉宦浊世，常思砥柱中流。中平六年，灵帝驾崩，宫闱生变。何进寡谋，欲引西凉豺虎；本初直谏，力陈阉竖当诛。惜乎进犹狐疑，竟遭十常侍之戮。绍乃奋起，率虎贲而扫妖氛：剑指南宫，血溅北阙。诛宦竖二千余，洛水为之赤；挽危局瞬息间，黎庶为之呼。然董卓乘衅入京，废立天子，威福自专。绍怒发冲冠，斥之曰："天下健者，岂独董公！"遂挂印东门，单骑北驰。其烈烈风骨，凛凛气节，足令奸雄胆寒！

初平肇始，关东举义。十八路诸侯，推盟主于酸枣；九重讨逆旗，聚豪杰于虎牢。绍登坛歃血，誓清君侧之恶；横槊誓师，欲复汉室之荣。然诸侯各怀鬼胎，盟约竟成画饼。粮草不继，孙坚折戟于汜水；私心暗藏，曹操孤军战荥阳。遂使董卓西遁，火焚洛阳。绍乃北顾冀州，收韩馥之疆土；东征易京，破公孙之铁骑。兼四州而虎踞，拥百万而鹰扬。粟支十载，剑指八荒。迎天子欲效桓文，都邺城而开霸府。礼同三司，威加海内。当是时也，旌旗蔽空，谋臣如雨，猛将似云，孰能与之争锋？

然刚愎自用，亲佞远贤。田丰忠谏，反遭囹圄之灾；沮授良谋，竟被夺兵之辱。许攸献策而疑其诈，张郃请战而罪其狂。致使智士寒心，猛将离心。及至官渡交锋，颜良授首于白马，文丑殒命于南坡。七十万貔貅，困于乌巢烽火；八百骑残兵，遁于黎阳渡口。岂天不佑耶？实人谋不臧也！若能用田丰之策，缓战养锐；纳沮授之言，分兵袭许。则曹瞒粮尽，许昌必危。奈何刚戾拒谏，独断专行，致有仓亭之败，徒留千古遗恨！

悲夫！四世余烈，灰飞烟灭于官渡；三子阋墙，骨肉相残于冀州。本欲立幼招祸，竟致兄弟操戈。谭尚争位，引外敌而破家国；审配逢纪，怀私心而误主公。使曹操坐收渔利，河北尽归曹氏。建安七年，惭愤交攻，呕血而亡。陈寿有评：外宽内忌，好谋无断。慕汤武而实类桀纣，效周公而行同王莽。岂不谬哉？

嗟乎！观本初一生，恰似项羽重生：鸿门纵敌，犹绍之失许攸；垓下别姬，类绍之弃田丰。其兴也勃焉，仗四世之资，据山河之险；其亡也忽焉，因一念之差，丧万里疆土。使当初从良谏，避其锋芒；养精蓄锐，待时而动。则官渡之鹿，安知不属袁氏？河北之鼎，岂止三分天下？然历史不容假设，英雄终成枯骨。惟余漳河呜咽，犹诉当年霸业；邺城残垣，空忆往昔繁华。后之览者，未尝不临文嗟悼，感慨系之矣！

乱曰：

汝南袁氏世所稀，

四世三公耀紫微。

本初振臂风云会，

虎踞河北逞雄威。

奈何矜名轻贤士，

官渡一炬霸图摧。

至今漳水悲鸣处，

犹见当年鹓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