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县1981年

王书題

二 洪灾记忆：风雨中的坚守与变迁

二十余天的连绵阴雨，夹杂着数小时的暴雨倾盆，凤县瞬间被灾难的阴影笼罩。山洪如脱缰野马般肆虐，河水疯狂上涨，山体轰然滑坡，裹挟着泥沙倾泻而下。厂里通往县城的道路多处塌陷，土石堆积如山；连接县城与甘肃天水的双石铺大桥，在嘉陵江的怒涛中轰然折断；宝成铁路沿线更是满目疮痍，桥梁损毁严重，黄牛埔车站被泥石流彻底吞噬，灵官峡铁路线全线报废，这条交通大动脉被迫瘫痪停运。一时间，铁路、公路、供电、通信全面中断，我们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这场罕见的洪灾，给凤县、三线企业以及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无数家庭支离破碎，许多生命被无情吞噬，这不仅是企业的灭顶之灾，更是一场令人痛心疾首的历史浩劫。

灾难面前，党和国家迅速行动。多架飞机穿梭于秦岭山脉上空，空投救灾物资；国务院副总理率领中央慰问团亲临灾区，深入一线检查指导工作，慰问抢险职工和受灾群众；省委书记马文瑞、省长于明涛等领导也先后奔赴灾区；化工部陶部长更是专程来到我厂，慰问坚守一线的职工及家属。这份来自党中央的关怀，如同一束光照亮了我们的希望。

有了党和国家作为坚强后盾，全厂上下从无助与彷徨中振作起来。大家齐心协力，清污泥、修设备、通路障、堵漏洞，夜以继日地投入到生产恢复工作中。共产党员冲锋在前，不顾个人安危；领导干部身先士卒，指挥若定；职工家属主动担当，后勤保障有力；共青团员和青年们充满活力，干劲十足。

作为厂里的一名普通职员，我虽无法全面了解抗洪救灾的整体部署与进度，但同样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战斗中，认真完成组织交付的每一项任务。道路堵塞，我们就全力清理；食堂人手紧缺，我们就主动帮厨。在帮厨的日子里，炊事员们吃苦耐劳、乐观豪爽的性格，让我印象深刻，我也从最初的择菜洗菜，渐渐学会了揉面做馍。入职一年多来，这是我第一次与工友们并肩作战，收获满满，感慨万千。

我们厂是一个年轻且充满活力的集体，员工们经过严格政审，由全国大型企业抽调的老师傅、名校优秀学子、部队复转军人以及农村新招收的知识青年组成，整体素质高，凝聚力强。经过数日艰苦奋战，尽管厂里已基本具备生产条件，但外部交通瘫痪严重制约着生产。陇海线中断，抢修两个月才恢复部分运行；秦岭环山公路塌方，生产原料运不进来，产品也运不出去，两千多名职工家属的生活物资供应也陷入困境。

这场洪灾带来的最大冲击，是让许多人对企业的未来失去信心。人心浮动，调离山区、离开单位的想法在职工中蔓延开来。组织部、干部科、人事科收到的请调报告如雪片般飞来。人心不稳，生产事故频发，企业发展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洪灾过后不久，我被调到厂组织部担任组织干事，负责党员支部工作和中干档案人事管理。那段时间，申请调离的中层干部络绎不绝，每天都有人前来表达调离意愿。大家被洪灾的惨烈景象吓怕了，既看不到个人发展的希望，也担忧子女的未来。记得有一位支部书记，以身体不适、经常吐血为由申请调动，四处求医检查，甚至以为自己患上了肺癌。后来，在我爱人托省卫生厅朋友的帮助下，他在西安得到专家诊断，结果显示身体并无大碍，症状是由情绪问题引发。厂里批准了他的调动申请，他去了咸阳工作。几年后，厂子搬迁离开山区，他又多次申请调回。可见，这场山洪给大家留下的心理创伤有多深。有人为了逃离山区，跋山涉水、历经艰辛；有人徒步翻越秦岭回厂上班；有的家庭房屋倒塌，多年积蓄被洪水席卷一空；还有人因打捞木材、过河等意外不幸失去生命……在大自然的磅礴力量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