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行（9 . 完）‍西北望 • 射天狼 ‍西印度彩城遊记

Mark Li

序 言

西部，自古就是豪迈与粗犷的代名词。提起西部，就让我们不禁联想到美国西部荒原上的牛仔及其策马飞奔的身影，亦或中国文人“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的慷慨诗章。这些场景充溢着让天下男儿想起来就心驰神往的边地情怀。

如今，我们将印度之行的最后十天，投入到西部这片广袤壮阔的大地。从金色沙漠中的贾沙梅尔启程，经蓝色山城焦特布尔，再到湖光潋滟的白色之城乌代浦尔，最后一路南下，抵达孟买，为我们印度之行的最后旅程，划下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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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西部的这三座城市 - 贾沙梅尔、焦特布尔与乌代浦尔，彼此之间相距不到三百公里，且都临近巴基斯坦边境。这一路行来，我们惊讶地发现，印度西部的风貌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贫瘠荒凉。这里的道路平坦宽阔，乡村不显寂寥，绿化点缀其间，感觉这里毫不逊于中部或南方地区。

这些所见所感，立刻打破了我们对西印度“贫瘠落后”的刻板印象，也为接下来的旅程，平添了一份期待与好感。

我们这段行程的首站就是贾沙梅尔，这座古城建于公元1156年，整座城市主要由黄砂岩建成，在阳光照射下，无论是神殿寺庙、商铺民宅还是城墙楼台，统一的金色调让整座城堡在沙漠中熠熠生辉，故而有“金色之城” 美誉。更何况它还是世界上极少数仍有人居住的中世纪城堡。当历史和生活的场景交融在一起，它也就成了一座 “活着的城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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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城堡，果然名不虚传。

当我们抵达古城的酒店，登高远眺，正值夕阳西下，光影斜洒在黄砂岩的城墙和屋顶上，古城呈现一片金辉。眼前所见，它已经不是一座静默的城堡，更像是一幅流动的历史长卷：这里曾是兵家必争的古战场，也是昔日丝绸之路上的商贸重镇，如今的贾沙梅尔依旧巍峨壮观，那份历经沧桑却不曾褪色的容颜，让我们激动不已。

我们一时兴起，干脆放弃了原本计划中的沙漠行程。与其去沙丘骑骆驼、滑沙打卡，还不如沉下心来，体悟这座古城的纹理与呼吸，在斑驳的城墙与狭窄的石板路之间，细细触摸那跳动至今的历史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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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贾沙梅尔堡厚重的石墙上，时常伸出这样一座座悬挑阳台（Jharokha），它们是比较典型的印度教贵族喜爱的那种传统风格：既是城堡防御的哨所，也是王公贵族和夫人小姐 “在看但不被看” 的私密观景之处，悬挑阳台便成了这座城堡最细腻精致的装饰，也赋予了一种女性化的优雅。

这不禁让我联想起大相异趣的中国古代城楼和箭楼，飞檐翘角的形制，它们好像更偏向于阳刚与威仪，强调的是守御和权责。这一柔一刚、一文一武，是否也恰好折射出中印两种文化在美学与威权表达上的不同取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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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我们徘徊在城堡博物馆前的老街上，试图读懂这部沉默的史诗。脚下是经年累月被磨蹭得温润光滑的石板路，沿小巷曲折蜿蜒，渐渐隐入古堡深处。对面，一座古老的建筑静默伫立，它就是深藏在民居住宅中的城堡博物馆，从地面到屋檐，尽是黄砂岩砌成的石墙与繁复雕刻的图案，就像一页未曾翻完的旧卷 ……

四周寂静无声，一缕夕阳穿过狭窄街道，洒落在金色石墙与古巷狭缝之间，就在光影交错之际，一个红衣女子悄然而过 ……

停顿在一个深长呼吸的瞬间，那女子的身影和背景，已然化作一幅中世纪的复古画面，定格在我的相机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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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夜深人静时，我眷念于城堡老街的怀旧情调，于是再次踱步至城堡博物馆的过街楼路口，悄然登上那座荒凉的阳台。

指尖轻撫着风化的石门与斑驳的窗棂，仿佛还能感受到岁月残留的温度。月光静静洒落，我与这座城堡默然对视，恍若一位青年与长者，在长夜无声中交换着记忆。

远处的路灯昏黄，将光影零星洒落在幽静的小巷。过街楼下，一名夜行者匆匆而过，而近旁的牛只悠闲踱步，两者擦肩之际，光影在这一瞬交汇，且又在此刻凝固。

如此深沉而幻觉般的画面，唯有在贾沙梅尔，我们才得有幸一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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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堡漫步寻古，眼前这些老街旧巷，仿佛就是城堡的眉宇，岁月的风霜尽显于此，而人间烟火，却一代代在此延续。黄砂岩砌筑的宅屋，紧贴着蜿蜒的街道两侧，沉默而温暖，而最引人注目的，反倒是那些穿行其间，或卧或行的牛只，它们似乎就是以这座城堡的半个主人自居。

不系绳，不拴圈，它们自由穿行，或者懒洋洋地躺卧在巷口石板路边，尾巴轻甩，眼神悠远，从不将匆匆而过的行人放在眼里。倘若遇上小巷狭窄，它们也从不避让，反倒是路人自觉地绕道而行，有的人甚至会顺手抚摸一下牛头，像是跟熟人打招呼一般。如果饿了，它们就在门前路边，找吃行善者撒下的饼渣与谷粒。总之，它们不管走到哪儿，都像是在自家门口散步。

在贾沙梅尔，这些牛只从不是简单的牲畜，而是街坊里的 “无声邻居”。这里的人与动物的如此亲密共处，也让这座 “活着的城堡” 多了一份难得的亲和力与温柔感。

唯一让我们感到尴尬的，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牛粪，常常让我们的鞋猝不及防地“亲密接触”。不过，这大概也算是一种 “本地生活” 的别样体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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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光推开那扇巨大的石门，门楣上千年留存，精雕细琢的花纹图案依然清晰，红砂岩砌就的城墙苍黄斑驳，宛若一幅被风沙洗礼的古画。

我们随着那名身着绯红纱丽的女子，踩着千年青石板铺成的幽径，缓缓迈入城堡的心脏。

登上城头，俯瞰下方：巷陌纵横，商铺与民宅紧紧相连，层层环绕着那组庄严的贾因教庙群。来自四面八方的旅人络绎而至，南腔北调此起彼伏。但是，这些噪声都无法撼动这座城堡亘古不变的节奏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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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堡的阳光下，最触动人心的，莫过于那些街角的摊贩、墙根下的乞者。他们的身影不在明信片的光鲜里，却构成了这座古城最深沉的底色。为了生存，他们在各自的“时区”里行事匆匆，这些都为金色之城平添了几分冷峻，却也让我们更真实地感知到这里的温度与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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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蓝城”美誉的焦特布尔，于我而言，却不如想象中那般动人。古堡依然雄伟挺立，而古城的蔚蓝早已褪去光泽。自高处俯瞰，屋檐与房顶交错杂陈，色调斑驳凌乱；唯有零星几面蓝墙尚存其间，难以唤回人们对那片金色沙漠中蓝色奇迹的浪漫想象。

“蓝城”，终究只是表面的涂饰，抵不过岁月与风沙的侵蚀。说到底，是城堡的灵魂暗淡了，就缺令人心跳加速的沸点，自然也就难以激起按下快门的冲动。

别了，焦特布尔。假若有朝一日，你重拾蔚蓝的光辉，我愿故地重游，圆我未竟的浪漫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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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焦特布尔前往乌代布尔的途中，千柱庙与“印度长城”昆布尔加尔堡，是两处不可错过的历史遗迹。

始建于15世纪的千柱庙，是我在印度见过最惊艳的宗教建筑之一。整座寺庙以洁白大理石建成，殿内矗立着1,444根雕刻精美的石柱，据说无一重复。步入其中，就如置身于一座光影交织的雕刻迷宫，目不暇接，令人沉醉。这里的每一寸石面皆精雕细琢。我们驻足静观，仍能感受到古代工匠的呼吸与汗水，诉说着耆那教徒对信仰与美的极致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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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印度的昆布尔加尔堡，以36公里长的城墙位列世界第二，仅次于中国的长城，故有“印度长城”之称。堡垒隐身于阿拉瓦利山脉之间，气势磅礴，仿若巨龙盘踞岭壑之巅，令人心生敬畏。城内分布着三百余座庙宇，涵盖耆那教与印度教诸神，处处透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气息。可惜行程紧迫，我们只能驻足远眺，未能细览其内景，实在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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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代布尔，被誉为“印度的白城”，以湖泊与白色宫殿闻名。不同于印度其他干旱粗犷的地区，这座城市环湖而建，水光潋滟，流转着一种柔美而浪漫的气息。在热烈狂野的西部大地上，这种对比非常明显，乌代布尔宛如异域中的一处秘境，温柔、奢华，令人惊艳。

位于小城中央的皮丘拉湖（Lake Pichola），在夕阳西下、暮色渐起时，湖面清澈，白色皇宫的倒影洒落水中，金光闪烁于微波之间，宛若仙境。正因这湖光宫影的绝美景致，人们称乌代布尔为“东方威尼斯”，也誉其为“印度最浪漫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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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湖岸而建的城市宫殿（City Palace），是乌代布尔最耀眼的明珠。这座宫殿始建于16世纪，由历代王公不断扩建，完整地表现了印度西部皇宫建筑雄浑和装饰细腻的风格，也讲述着每个王朝的辉煌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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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更喜欢乌代布尔老城的日常：狭窄热闹的街道、五颜六色的招牌、小商铺、嘈杂的人群和穿梭不停的嘟嘟车（三轮车）。在这样的市井气氛中，古老的庙宇若隐若现，特别让人有一种穿越感。

这座隐匿在民宅和市井喧嚣中的贾格迪什神庙（Jagdish Temple），正是这种感觉的缩影，充分体现了众神与庶民同在的感情与依赖。

清晨六点，我独自走上这座圣殿，却意外发现，信徒们早已在这里进贡和祈祷。没有奢华与张扬，只有发自内心的虔诚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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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代布尔最有人情味与浪漫气息的地方，莫过于皮丘拉湖边最著名的湖畔石阶（Ghat）。

透过斑驳古旧的拱门，金色的湖面在眼前缓缓铺开。对岸的老城民居与传统的富商宅院，在湖光倒映下熠熠生辉，金光闪闪，展现着乌代布尔“湖上宫殿城市”的独特风情，果真实至名归。

更令人惊喜的是，这里是我在印度旅行中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身着正装、打扮精致的情侣，他们甜蜜相依，在晨光夕阳下拍照留念，为这座小城平添了许多浪漫，也让到此一遊的旅人领略到印度西部的民俗风情。这个小小的意外，或许正是众神为我们结束印度之行前，特意安排的欢送节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