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南昌青云谱,这片承载着岁月沧桑与艺术灵气的土地,曾是“八大山人”朱耷栖身之所,如今化作“八大山人纪念馆”,静静诉说着往昔故事。9月22日,我们踏上南昌的土地,翌日清晨,便迫不及待地搭乘地铁3号线,向着这片充满神秘色彩的艺术圣地进发。</p> <p class="ql-block"> 甫一走出“八大山人站”,稍作步行,一湾澄澈的湖水率先映入眼帘,宽阔的湖面宛如一块巨大的明镜,将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以及岸边婀娜的垂柳一一映照其中。微风轻拂,湖面泛起层层柔波,阳光洒落,波光闪烁,仿佛无数璀璨的钻石在水面欢快跳动,如梦似幻。</p> <p class="ql-block"> 沿着湖畔徐徐漫步,古朴雅致的亭台楼阁、蜿蜒的长廊与小巧的石桥,错落有致地隐匿于葱郁绿树间。粉墙黛瓦在绿树繁花的簇拥下,斗拱飞檐尽显古韵,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江南水乡画卷,每一处景致都似精心雕琢,美得令人心醉。</p> <p class="ql-block"> 继续前行,“八大山人梅湖景区”巍峨的牌坊便跃入眼帘,似在无声地邀请人们一探究竟。</p> <p class="ql-block"> 走过石桥,我们从翠柳掩映的南门进青云谱。</p> <p class="ql-block"> 青云谱的历史渊源可追溯至遥远的西汉时期。相传,南昌县尉梅福因“妄议朝政”,险些招来杀身之祸,幸得此处,于湖畔垂钓,暂避风波。东汉时,梅福垂钓之地被唤作梅湖,人们还修建了“梅仙祠”,用以供奉这位传奇人物。时光流转,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朱耷与弟弟牛石慧(朱道明)将道院改建为“青云谱”,使其成为道教的重要场所。1959年,经过修缮的青云谱道院摇身一变,成为国内首座古代画家纪念馆——“八大山人纪念馆”,从此肩负起传承和弘扬八大山人艺术的重任。</p> <p class="ql-block"> “八大山人纪念馆”由青云谱道院旧址、真迹陈列馆和艺术研究中心三大建筑构成。青云谱道院旧址常年展示朱耷的生平资料,带人们走进他跌宕起伏的一生;真迹陈列馆又名“真赏楼”,这里不仅珍藏着八大山人珍贵的书画真迹,还会不定期举办各类临时展览。我到访之时,恰逢“何香凝与新中国时期的北京画坛”主题展览在此展出,有幸领略了不同艺术家的风采。</p> <p class="ql-block"> 朱耷原名朱统鐢,至于他为何改名,至今仍是众说纷纭,难有定论。纪念馆中珍藏着一幅《个山小像》,这幅画作是朱耷49岁时,友人黄安平为他精心绘制,也是他唯一流传于世的画像。画像上,九段题跋错落有致,既有朱耷本人的自题诗,也有友人的题字,书写时间横跨他的中年至晚年。这些题跋不仅是艺术史上的瑰宝,更像是一部交织着个人命运与时代悲剧的“自传”,是我们解读八大山人艺术精神与遗民身份的关键钥匙。</p> <p class="ql-block"> 题跋清晰记载,朱耷乃明代宁藩弋阳郡王后裔,其先祖为朱元璋第十七子宁王朱权,封地正是南昌。1644年,甲申国变,清军入关,彼时朱耷年仅19岁。次年,清军血洗南昌,宁藩子孙90余人惨遭杀害,朱耷亲身经历了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剧痛。为躲避清廷追捕,顺治五年(1648年),他削发为僧,在佛门中度过了13个春秋,后又改信道教,住持青云谱道院,试图在参禅问道中寻求精神慰藉,然而,他的心中始终怀揣着对故国的思念,常借诗画抒发兴亡之痛。</p> <p class="ql-block"> 朱耷在题跋中留下了“雪个”“个山驴”等怪异名号,这些独特的称呼,恰似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从王孙贵胄到遗民僧侣的身份转变,以及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精神苦闷。题跋内容也暗藏玄机,隐晦地表达着他的遗民情怀。比如,自题诗中“羸羸然若丧家之狗”的比喻,道尽了他失去家国的悲痛;而“生在曹洞临济有,穿过临济曹洞有”的禅语,则展现了他试图借助佛学寻求精神解脱的心路历程。约55岁时(1680年),朱耷因精神崩溃一度癫狂,撕毁僧袍、焚毁画作,无奈还俗,此后以“八大山人”为号,靠卖画为生,在艺术创作中找寻人生的意义。</p> <p class="ql-block"> 关于朱耷为何自称“八大山人”,说法众多。有人认为“八大山人”是由他曾用过的“八大”和“山人”两个名号组合而成;也有人解读“八大”代表明朝八个藩王,“山人”则表明他明朝遗民、隐居山林的身份;还有人推测“八大”可能指佛教中的八大菩萨或八大金刚,“山人”凸显他出家人的身份。这些说法皆为后人的推测与解读,其中深意或许只有朱耷自己知晓。</p> <p class="ql-block"> 朱耷署名“八大山人”时,常以草书连缀,远远望去,形似“哭之笑之”,这简单的笔画间,饱含着他对命运的无奈与讽刺。从“天潢贵胄”到“亡国遗民”,这巨大的落差成为他一生创作的核心主题。晚年的他定居南昌,尽管生活清贫,却创作热情高涨。他的画风愈发简练苍劲,常以荒寒孤寂的意境寄托遗民情怀。那孤冷、简淡的笔墨,承载着深重的家国之痛,堪称中国传统文人画中“以画为泣”的巅峰之作,在艺术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p> <p class="ql-block"> 朱耷笔下的花鸟鱼虫,总是透着一股冷漠、孤寂与倔强,仿佛是他内心世界的写照,借此抒发对身世和时代的感慨。一幅《孤禽图》中,一只孤鸟单足而立,缩颈敛羽,眼神冷漠,恰似他孤独心境的具象化。他画中的鱼、鸟、鹿等动物,常常“白眼向天”,这一独特的形象,暗含着对清廷的不屈与疏离。其山水画多呈现出荒寒枯寂之态,如《秋林亭子图》中空亭无人,无声地诉说着故国山河的沦丧。画中题跋更是意味深长,一句“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直抒胸臆,将亡国之痛与身世之悲融入笔墨之中,令人动容。</p> <p class="ql-block"> 朱耷的艺术,是个人命运与时代悲剧交织的产物,他将遗民情结转化为极具表现力的艺术语言,开创了大写意花鸟画的全新境界,对后世画家产生了深远影响。近代画家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等,皆从他的艺术中汲取灵感。徐悲鸿赞誉他“三百年来领袖群伦”,而朱耷自己也曾自题:“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摩”,他的艺术至今仍被人们解读为一种超越时代的生命哲思。</p> <p class="ql-block"> 观赏完八大山人的真迹后,我们漫步来到紧邻真迹陈列馆的园林景观区。一眼古井映入眼帘,这口古井开凿于万历年间(1573 - 1620年),青石井栏上,岁月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井壁布满青苔,井水却依旧清澈如初,曾经,它是道院内道士们的水源。靠近古井的池塘旁,一尊八大山人塑像静静伫立,雕像背靠古樟,面朝梅湖,四周竹林环绕,曲径通幽,在静谧之中,尽显隐逸之境。我不禁感叹,青云谱不仅是朱耷艺术精神的物质载体,更是人们感受他“墨点无多泪点多”遗民情怀的圣地,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永恒的魅力。</p> <p class="ql-block"> 告别青云谱,坐在地铁站等车,仿佛看见八大山人正从远方向我们走来,越来越清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