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闲谈趣事xixi</p><p class="ql-block">美篇号:84416151</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暮色里的山路蜿蜒如蛇蜕,茜茜的布鞋底快要磨穿了。她数着脚下的碎石子,一粒粒硌进脚心的疼,能叫人暂时忘却背上那捆柴火的重量。大弟的喘气声在耳后忽远忽近,像台漏风的小风箱。 </p><p class="ql-block"> “姐,歇歇吧。”八岁的男孩忽然停住,柴篓子往青石板上重重一磕。汗珠顺着他发黄的鬓角滚下来,洇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衣领。</p><p class="ql-block"> 茜茜望着弟弟被麻绳勒出血痕的肩膀,喉咙里泛起酸涩。往常这时候,灶屋里该飘出红薯粥的香味了。</p><p class="ql-block"> “爸咳得能把月亮震下来。”大弟忽然说。暮色里他仰着脸,眼白亮得骇人,“上回他咳着血沫子回来,说白鸡毛能救命。”山风卷着这句话钻进茜茜的衣领,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p><p class="ql-block"> 村东头张寡妇家的芦花鸡倒是雪似的白,可那是要留着下蛋换盐的。 </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转过最后一个山坳,老松树的轮廓在暮色里晃了晃。本该悬在树梢的炊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堂屋透出的煤油灯光,在窗纸上投下鬼影幢幢。茜茜的心猛地揪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茧子里。 </p><p class="ql-block"> 十三个烟袋锅在灶台前围成半圆。生产队长磕了磕搪瓷缸,茶水溅在泛黄的检讨书上。“这是思想问题!”他的唾沫星子飞过煤油灯,落在母亲额前的白发上。三妹缩在墙角,怀里的小弟正把脏手指往嘴里塞。 </p><p class="ql-block"> 灶台上那只粗陶坛子咧着嘴,泥封裂开细纹。茜茜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母亲蹲在月光里薅鸡毛的样子。那些雪白的绒毛沾着露水,轻飘飘落在她打满补丁的裤脚上,像是下了一场不会融化的雪。 </p><p class="ql-block"> “明天大会作检讨!双倍赔偿!”书记的巴掌拍碎了灶台上的月光。母亲突然站起来,板凳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茜茜看见她的影子撞开木门,像片枯叶被夜风卷走了。小弟的哭声追出去,被黑暗吞得干干净净。</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月光把田埂照成惨白的缎带。茜茜攥着弟弟汗津津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秧苗间。蛙鸣突然停了,池塘里跃起的鱼溅碎月亮,弟弟的手猛地收紧:“是娘!”淤泥漫过脚踝时,她想起父亲咳出的血沫子也是这样暗红。 </p><p class="ql-block"> 后半夜的露水凝在草叶上。四个孩子蜷在冷灶旁,看月光爬过空米缸,爬过漏风的窗纸,最后蜷缩在装药引的陶坛上。</p><p class="ql-block"> 三妹忽然抽了抽鼻子:“姐,坛子里有桂圆香。”大弟把脸埋进膝盖:“那是给爹治病的”弟弟坐的地方下面洇出一片湿。</p><p class="ql-block"> (四) </p><p class="ql-block"> 天蒙蒙亮时,木门吱呀一声。晨雾裹着湿漉漉的母亲撞进来,发梢滴着塘水。茜茜数着那些水珠,一颗,两颗,在泥地上洇出深色的花。</p><p class="ql-block"> 叔叔的蓑衣还在滴水,他说在芦苇荡里找到人时,母亲正把白鸡毛往怀里塞。</p><p class="ql-block"> 晨光爬上屋檐,茜茜抱着陶坛往张寡妇家走。露水打湿的裤腿沉甸甸的,坛底残留的药香混着泥土腥气。她数着步子,一步,两步,数到第三百步时,看见张寡妇的蓝布衫子晾在竹竿上,像面褪色的旗。 </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后,茜茜在城里的中药铺闻到熟悉的桂圆香。玻璃柜里躺着支雪白的野山参,标签上印着“止咳圣品”。她忽然想起那个晨雾弥漫的清晨,母亲塞进她手心的布包——里面躺着三枚温热的鸡蛋,和几根沾着泥的白羽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