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合一的海子世界

梦阳

海子的诗好在哪里？

陈可抒/文

近些年来逐渐滋生出一种观点，认为海子是一位被高估的写作者。持有这种观点的人，无非是认为海子的某些诗作句式简单，以致于“就连我表哥也能写”。不错，海子的一些作品是较为容易被模仿的，然而，模仿这件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它不能抬升模仿者的地位，也不能撼动被模仿者的位置，日本艺人荣岛智可以将成龙模仿得惟妙惟肖，那也无损于成龙的艺术成就，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1，“海子诗风”的开创者

海子的写作形成了极其鲜明的个人风格，这是十分可贵的，许多诗人终其一生也未能达到如此成就。就拿诗风较为接近的北大三剑客来讲，把海子、西川、骆一禾三人的诗混在一起，很容易就能把海子的诗挑出来。

海子的诗空旷、隔绝，犹如一只离群的大雁，总有一种特别的绝望感。

山冈上天空望不到边山冈上天空这样明亮我永远是这样绝望永远是这样——海子《黎明（之一）》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归还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海子《黎明（之二）》

这就是典型的海子风格，你不能因为你表哥能够模仿这种风格，就把原作者说得一文不值。就像你看到李白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其实也是很容易模仿的，但即使你一下子顿悟了，激动了，把李白的诗统统模仿一遍，你也不能成为李白。李白是天才，模仿李白的人都是庸才，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2，诗人合一的境界

很多人愿意从技巧上去判断海子的诗，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海子已经达到了诗人合一的境界（海子的诗当然也有很高的技巧，但我们暂且不去谈它）。不妨说得再功利一点儿：诗歌写到一定的程度，再比拼的就不再是技巧，而是生命境界的高低。我总说：人之不可及，即是诗之不可及。一个人可以把海子的诗句模仿得很像，但那种生命的热烈却是模仿不来的。

我们阅读海子的诗，同时也要一起阅读他的人生，两者加在一起才是他的作品（其实，真正的诗人都是如此）。海子《夜色》——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这首诗很容易模仿，但只有海子写出来，它们才是真实而动人的，因为海子的一生就在追逐这三大主题：流浪与诗歌、爱情与王位、生存与太阳。海子的作品几乎全部围绕着它们而进行，别人这么说，就是虚伪的塑料，海子这么说，就是真实的火焰，这就是诗人合一的境界。

诗人合一的境界，听起来似乎有点儿玄，但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想看，鲍照会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陶渊明会写“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吗？不，他们不会这么写，而且他们也写不出来，诗人只能表达自己的生命，如果一位作者抛弃了自己的内在而去按照别人的方式来写作，即便写得很像，那也不过是寄生虫而已，毫无生命的本真。

诗人把自己的生命活到极致，把生命之诗写到极致，他就是无与伦比的。

故此，我们一看到“桃花，像石头从血中生长”，就知道这是海子而不是顾城，一看到“杀人是一朵荷花”，就知道这是顾城而不是海子，他们之所以是优秀的诗人，不是在于为我们提供了不同的诗歌技巧，而是在于为我们展现了多彩的生命范式，这就是诗人（而不是诗匠）真正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