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韵古风廿八都

巷陌寻柚

到达江山廿八都的时间是四月下旬周六的一个下午，我们乘坐了此生最长的一段公交车路线，这条路线从江山市高铁站至廿八都站共有95个站，行驶了足足两个小时有余。当我下车的时候，只感到双脚发麻，脊背酸痛。接着，在一个名称叫“古今驿站”旅社安顿下来，顾不得喝一口水，回想起刚才路途上看到的一组雕塑的画面：有城堡，有一组人物雕塑。又不顾舟车劳顿，于是就回头向大路奔去。 　　路边的一处“文化积淀”的建筑，造型别致，颜色夺目，吸引了我们，不由移步向前。 　　大家于是又走到一个刻有“廿八都”的大石面前，忙着拍照打卡。不知不觉，偏离了方向，走向景区。 　　路旁的一块石碑，静默伫立在暮霭中。细观，乃叙此地前世与今生。于是，我心有触动，拍摄留存。为方便阅读，断句如下： 廿八都者，初则邑之边鄙也。有仙霞北拱，浮盖南屏。四围叠翠，枫溪襟带，俨然世外桃源。仙霞古道者乃东南之锁钥，中原闽台之要津，自古兵家必争，而商旅徵，所谓战争兴则戎马来，狼烟熄而商旅行。廿八都居其枢纽，故而昌盛。向者古镇重楼巍峨林立，街巷商铺鳞次栉比…… 纪元更始，欣逢盛世，天下承平既久而物阜。故运筹营缮也。绳墨规矩，葺旧如旧，期年乃成。旧貌焕然，门楼巍巍。燕归踟躇，疑是王谢堂前。巷陌幽幽，客去徘徊，犹梦清明上河。古镇重修，文脉承传，百姓欣然，游人惊叹，欣然命笔，慨然记之。 　　 廿八都古镇历史悠久，北宋时因行政划分得名“廿八都”。碑文从军事与商业的视角，揭示了战争与和平状态下社会经济活动的不同特点，值得玩味。“自古兵家必争”体现了战争对战略要地的争夺，这些地方往往是交通要道、资源富集地或军事屏障。兵家必争之地告诉我们，廿八都在战争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商旅徵”则从商业角度揭示了商业活动对交通便利和市场开放的需求。和平时期，商旅们会纷纷踏上征途，寻找商机，推动经济的繁荣。“廿八都居其枢纽，故而昌盛。向者古镇重楼巍峨林立，街巷商铺鳞次栉比”。廿八都处交通枢纽，因而繁荣昌盛，从前古镇高楼林立，街巷商铺迤逦。今之游人能从这座古镇感受到历史上的规模和繁华吗？ 　　珠波桥楹联: 桥廊风爽堪留客，波底风光可醒龙。 这楹联不知是何人所写？我觉得写得不错。它描绘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蕴含着丰富的意境和情感。 看啊！廊桥上清风拂面的惬意感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夏日炎炎时，人们在桥廊上躲避酷暑、享受清凉的情景。再看啊！那桥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水中的倒影和风光如梦如幻。你看四面的山峦、树木的倒影，还有夜晚时水中的星光、月色，不时涌来。于是远来的客人被吸引了。这惊人的非凡风光，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还可以唤醒沉睡的巨龙，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 　　来的不巧，过了下午五点，景区内各景点已经关闭，我们只能望门兴叹。在浙闽枫岭营总府前，门前的两只石狮，还有各色旌旗，推车，木架上的大鼓，静静地窥视我们。楹联可品：晓日旌旗开宝帐，春风鼓角动辕门。 这副楹联，描绘了一幅充满生机与壮美的军旅画面： 看哪，清晨的阳光照耀下，军营中的旌旗在微风中飘扬，仿佛为将军的宝帐揭开了序幕。“晓日”象征着新的开始，“旌旗”则是军威的象征。 在这庄严肃穆的氛围里，春风吹拂，军营里的鼓角声响起，震撼着辕门。鼓角是古代的军号，表明了军队的行动即将开始，充满了动感与活力。展现了军队的威严与士气，同时也传达出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武官衙门，始建于明代，原属浙闽兵站（驿站）。作为军人来往驻扎的地方。清顺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设立“浙闽枫岭营”。把浙闽驿站改建成大清游击衙门。由于廿八都军事上的重要位置。破格设立三品游击军官一名。六品千总武官两名。七品把总武官一名。兵丁一千多人把守廿八都。俗称三品游击衙门。于是在廿八都形成以枫岭关为主的“浙闽咽喉”。 我们平时听过文官衙门，很少听过武官衙门。前年到景德镇浮梁县，那里是县府衙门，属文官了。官员最特出的一点是“清廉”。那么廿八都武官衙门内有哪些最显著的特点？ 　　进入古镇，走着走着，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无论是在古衙门前的空旷地面，还是步入小巷的道路，都是由鹅卵石铺就。这些鹅卵石形状各异，圆润不会打滑；颜色斑斓，有青、黄、灰、赭、白等多种自然色彩，仿佛一颗颗彩色的宝石镶嵌在小巷中，为质朴的小镇增添了几分灵动与活泼的气息。它们似乎根据不同的设计和排列方式，巧妙形成各种图案，有一种和谐的纹理，如波浪形、回字形、散点式等，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审美情趣，给人以自然、和谐、富有创意的视觉感受，使得小镇的景观更加丰富多彩。 在稍宽的正街则用青石板铺路，这些青石板颜色青灰，表面纹理清晰自然，具有浓郁的仿古风格，这就为小镇营造出一种古朴、典雅、厚重的氛围，这些青石板色泽沉稳，每一块与每一块之间，仿佛有一种美学艺术在暗示在结合，这平展展的路啊，仿佛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它又是一幅精美的艺术图画，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和其他古建筑相互映衬，形成独特的景观。给人以美的享受，极具观赏性。这青石板路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岁月静好，瞬时引我怀念家乡那东大街到西大街六十年前的青石板路，岁月悠悠，令我泪流：童年时，雨天跑在青石板路上，不会感到泥泞湿滑…… 　　不知不觉已到晚饭点，我们在一处农家菜馆里用餐，晚餐完毕，走出店门，已是华灯初上，夜的小镇，虽然景点关闭，但生活并没有停止。有些小吃店，饭店还依然开着。各种售卖当地特色的农产品店铺，以及小吃，糕点等摊位，都还有经营。 　　恍惚间，才发现，小镇的夜别有风味。 　　一处霓虹灯光迷离的空旷处，有人在跳广场舞，细看四周才发现，这里是一处社戏剧场。舞台古朴，传统中式韵味，飞檐翘角，瓦缝齐整。场内，无数红色灯笼，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高雅华美。曾见过广丰王家大院外的戏台，见过富春山居图村的社戏台，见过绍兴鲁镇的社戏台，但那些戏台如果跟廿八都的戏台相比，那要逊色不少。更没有这些浪漫而梦幻般的灯光，它会让游人在此盘桓，久久欣赏…… 　　沿着石板路前行，一直走到景区的外围大牌坊，抬头看，牌坊上写“念八铺”： 很明显“念”是“廿”的直接读音为“niàn”，即“二十八”。为了方便外地人认读，牌坊上写为“念八”，“念”字更直观，“铺”的商业含义更直接。廿八都古镇地处浙闽赣三省交界，是仙霞古道的重要节点，历史上是商贸重镇。从清江码头和福建南浦码头的货物都要经过廿八都中转，镇上商铺林立，鼎盛时期有150多家。故用“铺”字来突出其商业繁华。 “廿八铺”是对廿八都古镇历史与商业文化的高度概括，既方便认读，又突出了其独特地位。 　　第二天早晨，我们换了一个入门方位，从我们的住宿地直接进入廿八铺大门。 细雨点点，石板路散发出幽光，别有诗意心中来。 　　小巷深深，我们踩着平整的鹅卵石，如同踏着一步步有节奏的韵脚。 　　进入社戏广场，如果说夜晚的感觉是一首含蓄典雅的朦胧诗，那么此时则是一首明白晓畅直抒胸臆的大鼓词。周边的一切清晰明朗。于是，我们中的两位走上舞台，试图演绎那遥远的岁月里看过的戏剧。 而我则在想，这舞台是否演出过《马前泼水》？朱买臣的苦读，其妻的短视，最终在朱买臣功成名就后，朱妻吞下了被丈夫休弃的苦果。是否上演过《浣纱记》？浣纱女西施的爱恨情仇，在念八铺剧场留下了怎样的传说？《岳母刺字》是江浙人们众所周知的，尽忠报国的岳飞父子在这里播下了怎样的爱国情愫？当然还有家喻户晓《白蛇传》是少不了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也应该会有的…… 　　伫立舞台，看开阔的场地，想见人头攒动观戏的情景，或喧闹，或屏息，或欢声雷动。……这里有多少人间故事？左右两边的包厢，多少才子佳人在台上演绎悲欢离合？多少观众把剧情带向四面八方？ 　　戏台两旁的设置有窗门，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些都是当时的包厢啊！它告诉我们，那时有钱的商戶或者是富贵人家，他们需要在这样的包厢里面观看演出。这里可以风雨无阻，寒暑无惧。这就从侧面反映出，当时来自各地的富商云集在此，廿八都的豪华可见一斑！ 　　社戏剧场地面，这些由青灰色砖石铺就，砖石呈人字形交错排列。犹如一册册排列整齐的书籍，地面被雨水打湿，泛着水光，整个剧场洋溢着一种静谧而诗化的氛围。 　　即使雨停了，依然有人手执雨伞，在高出院墙枝叶淡淡的青气飘溢中，在这排列有序的鹅卵石地面行走。这不是戴望舒笔下寂寥的雨巷，这是一种久违的怀旧欣赏，这何尝不是一种诗意的浪漫？它并不凄婉迷茫，它是愉悦，它是沉醉！ 　　小巷中的回音壁，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站在巷口，面对狭长的深巷，发出阵阵呼唤，果然有回音在巷陌中传递。为何？这是因为两边高大的马头墙之间形成的狭长巷子，人在其中大声说话或拍手，声音会被高墙反射回来产生回音。 不由想起小时候在外面贪玩，忘记了回家，这时候常常就会听到巷口传来了母亲呼唤的声音：来归哟，吃饭啰—— 此处小巷深深，总会有顽童晚归，总会有母亲在家门口呼儿唤女，那么巷中两边高墙也会有回音，这声声悠长的回音啊，有多少乡愁在记忆中珍藏！ 当然，这回音壁也为古镇创造出了独特的声景，人们在小巷中拍手或呼喊，能够体验到与众不同的声音反馈，引发了大家对古镇环境的听觉兴趣，使古镇的氛围更加神秘。古镇历史悠久，回音壁见证了古镇的繁荣，承载着甚至收纳着当年商人们的交谈声、叫卖声等，也许会在某个特定的时段，释放那些有趣的声音，让如今人们如同穿越时空，感受到这里曾经的繁华，留下难忘的旅行记忆，从而提升古镇的独特魅力…… 　　“德春堂”，看名称，就知道是古代的中药店了。走进店内，似有一股中药清香味。两只梅花鹿举头迎客，显得别致，亲切。 墙上的一幅画，八个字醒目：中医诊疗，大医精诚。内涵丰富。“精”是具备精湛的医术，这是“大医”的基础要求；“诚”是高尚的医德，对患者要有同情心，要感同身受。 看琳琅满目的中药抽屉，看捣药者、磨药者、秤药者的专注，他们以无声的语言，向来者述说过往的传说与故事…… 忽然想到，现代的中小学生，他们看到过中药的制作吗？他们有中药铺里这样的情景感受吗？如果没有，做家长的，应该带他们进来看看，这里有生活的积累，写作语言的积累，更有对中医“精诚”的人格品味…… 　　来到昨晚紧闭的武官衙门，大门已开。进得门内，公堂正中悬挂的是“精忠报国”。两边的楹联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意思是，欺骗他人就如同欺骗上天，也如同欺骗自己，所以万万不可欺人；辜负百姓就是辜负国家，这样的事怎能忍心去做呢？楹联体现了孟子的民本思想，告诫为官从政者，苍天不可欺，民心不可负。强调了为官者要清正爱民，不能欺压百姓，否则就是对国家的背叛。 　　衙门外墙上有两块深黄色警示牌：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其义不言自明。 另一块告示牌，说的是古代抗瘟疫的手段，讲究卫生，污水不准在街上乱倒。 这块告示牌，也启示人们，中国古代早就有预防疾病的常规要求与办法。 这里应该是制作糕饼的作坊，我没有进入。留待读者脑补吧！ 　　走出武官衙门，前方是出口，不经意间，瞥见“西施豆腐”的招牌，还有“捏糖人”。以为是仅仅出售臭豆腐和小吃之类。正待离去，无意中的回眸，溪边的一部水车引起了我的关注。信步走去，居然听到木椎撞击石臼的声音。仔细一看，这里居然有一处制作豆腐的作坊。想起知青下放的岁月，乡村人做豆腐，做苦棟豆腐，那些美味，至今难忘。豆腐制作，好久不见！ 　　走进豆腐坊，只见大小四层石磨，如梯田层层向下。我原先不知奥秘所在，过去在婺源乡村，只看到过当地人用一副石磨磨浆。从未见过有这样做豆腐的。在这里你可以尝试一下用石磨磨豆腐。尤其是让孩子见识一下豆腐的制作，认识小小豆子变成豆浆、变成洁白豆腐的神奇，认识古代劳动者的伟大创造，认识劳动伟大！ 廿八都的豆腐制作过程有：磨浆—过滤—煮豆—摊晒—压板成型（豆浆压板工艺） 这里的一个关键是第一道：磨浆 大豆磨得越细越有利于蛋白质的彻底溶出，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磨浆的细度与渣浆分离机的滤网目数有直接的联系。 一般对磨糊细度以观察为主，观察磨糊呈现水波纹状态均匀流出，手捏无明显颗粒感，色泽呈现乳白色即可。同时观察豆渣，用手捏豆渣几次，豆渣不黏手且没有白色豆浆流出即为标准。 看来，廿八都的豆腐好吃是有“秘密”所在的，难怪昨晚用餐的豆腐感到好吃！ 当然基础很重要，廿八都豆腐的好吃在于两点，一是豆子好和水质佳。本地的田塍豆，豆子新鲜，营养丰富，食用安全，地理环境特殊。片片竹林汇聚而成的碱性水，就造就了有补脾益气，健脾利湿、清热解毒之功效的廿八都豆腐。廿八都的传统豆腐制作工艺，也被评为衢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民谚：人生三苦，打铁，撑船，做豆腐。尽管做豆腐的过程辛苦，但豆腐匠人们却乐此不疲。豆腐不仅仅是一种食物，也是一种对人生态度的体现，豆腐文化里有大智慧！ 　　时代在发展，豆腐制作也花样翻新。在这里，我看到有豆乳布丁，豆浆冰淇淋，桂花酒酿豆花……豆腐匠人匠心独具，也一定会有许多崭新的豆腐小吃！ 走出豆腐坊，沿一溪清水行走，清凌凌的溪水，水底是一片洁净的细沙。 　　走出景区，看游客一批批涌来，我们来到廿八都的标志性建筑——枫岭关，举目仰望城头上的古代官员，他目光炯炯，凝视前方。想起了在武官衙门里的楹联：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这是律言，也是责任所在：守住枫岭关，不能辜负一方百姓。 来到面向景区的一组雕像前，仔细观察这远道而来的一家人：一位戴着老式眼镜的文化人，一位见惯青山丛林的挑夫。而喜形于色的是那个快乐的孩子，右手揑着母亲的衣襟，左手指向那淙淙的溪流，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仿佛在说：娘呀，这里真好！而母亲左手遮挡日光，脸上也洋溢出久违的笑容：总算找到廿八都了…… 　　大家在这巍然的城堡前徘徊了许久，想起了昨日进入景区，那块石碑上的一段文字说，廿八都古镇经过一周年的修葺，“旧貌焕然，门楼巍巍。燕归踟躇，疑是王谢堂前。巷陌幽幽，客去徘徊，犹梦清明上河”。我们不像那南归的燕子，找不到旧日的主人屋檐。那寻常巷陌，依然在眼前映现…… 于是留影城堡，待日后品味。 几句感言： 枫岭关下念八铺，绿水清溪欢笑频。 青石板路记忆长，回音壁里乡愁深。 年年季季唱社戏，月月朝朝歌含情。 游人如织赏美景，豆浆淇淋悦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