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方先生（小小说）

逍遥老爷子

文：逍遥老爷子

美篇号：71097293

图 片：网图

音乐——佚名的单曲《幽默搞笑的唐僧》

　　我和老耿是同事，住在同一个小区。退休以后又在本市同一家平台上写文章，可以说是一辈子的搅家咯。

那天我去编辑部交稿，在楼梯间碰见编辑室的方先生，他提着手瓶去开水房，右手捏着一个玻璃茶杯，里面已经放好了茶叶。

我连忙靠墙站着，让方先生先过。

“来啦，今天梁先生请假，不来了”

“噢，我来交一篇稿子，那我明天再来”

“没事的，交给我就行了嘛，你先去办公室，等我转来……”

我在办公室等着，方先生的桌上有一叠厚厚的信件，我随手翻了一下，都是各地来的稿件，封口未打开，多半还没来得及看呢。

方先生回来了，他放下水瓶和茶杯，扶一下鼻梁上那副深度近视眼镜，拖过一把椅子招呼我坐在他对面。

隔着桌子，他揭开杯盖，一股热气腾腾地涌岀来，他连忙取下眼镜，尖起嘴巴吹茶杯中的泡沫，吮了一口，在口腔内咕噜一阵，再吐出来，吐到桌旁的垃圾桶里，脸上的皺皺全都舒展开了。

方先生先是看了我一眼，好多圈圈的玻璃镜片，就象靶心一样向中间聚拢。他的眼神怪怪的，两支突出来的眼球就像要吊出来了。他打开抽屉，拿出几页稿纸，在我眼前甩了几甩，愤愤地说道：

“你看这个老耿，牙巴都吃黄了，写篇文章还不合规范啊，你仔细数一下嘛，还差十几个字才达到文章最低字数的标准啊，哈哈哈……”

我接过一看，暗自笑了：“先生，这是诗啊，现代诗……”

“诗又怎样？现代诗又怎样？难道不是字码的吗？是字就要数，我要给他打电话，喊他补够字数再说”

方先生打断我，眼镜垮下来，搭在鼻尖上，一双灰蒙蒙的小眼眯着，成了一条缝。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光从眼镜架子上看过来，我只看到一双翻着白眼的玻璃球里面，还映着我的影子。

他见我没开腔，便收回了老耿的文稿。随后便打开桌上的信封，打开一封，匆匆看了一眼，便甩到脚旁的垃圾桶里。

“写的什么东西呀，看头几句就不舒服，还投进来，可惜纸和墨咯”

方先生嘴里叨叨着，只一眨眼的功夫，丢进垃圾桶里的稿子，已经有半桶那么多了，而那些信壳子，却很倔强的翘起来，不肯俯下头去。

这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看得我目瞪口呆。我紧紧的按住口袋里的那篇稿子，生怕一不小心它自己就跑出来，跑到方先生的办公桌上。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狂拍自己的脑袋，伸出手来：“你的稿子呢？交给我吧……”

我连忙起身，也猛敲自己的脑袋，好像突然之间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方先生，我想起来了，这篇文章还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情节，我要回去改一下”

他的眼神变得迷离而忧郁，奇怪的看着我，嘴唇嚅动着，没等他说出口，我连忙走出门，深怕他这时叫住我，让我留下这篇稿子。

出了门我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喉咙口象堵着一坨痰，很不舒服。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了编辑部，在楼梯口与老耿撞上了。

他一脸沮丧的看着我，扬了扬手中的纸飞飞，苦笑着说：

“真是天大的笑话，诗啊，现代诗啊，居然叫我数一数字数够不够，我真是无语咯”

“未必他方先生不晓得新诗是按行数计算的？”

“也许吧……，方，硬是方，脑壳是搊起的……”老耿揶揄的笑了，扯歪了嘴角，露出一大排被抽烟熏黑的牙齿。

“找下总编三”

“找过了，更怄人，喊我每段文字前面空二格，我的天，这是现代诗啊。他训了我一顿，还是喊我照方先生的意思，回去多写几个字”

“记到每段前面要空二格哈……”老耿自己都笑了，阴阳怪气地学着总编的腔调，我听着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耸耸肩，双手一摊，摆摆脑壳，无可奈何的下楼去了。

这事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傍晚，我在小区广场碰到老耿，他正和一个太婆搂着跳舞呢。

我把他喊过来，问他那诗后来怎么样了，因为在平台上没有看到他的这首诗。

“一字不改的投给《清溪文学》了，还得了笔稿费”

“不怕方先生多心？”

“这种不懂业务，又不善待作者的编辑，早得罪早好”

又过了半年多，总编辑换了个人，一同被换掉的，还有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