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康巴什看云听雨

苏怀亮

夏天，来康巴什看云听雨

苏怀亮

蓝天白云，清风明月，大约是文学作品中出现最多的非常美好的景象或者说物像之一。这两种物像在人们的脑海里其实是呆板的，远远没有真实的物像那么变幻莫测，那么灵动丰富。要知道，永远没有两朵相似的云，更别说一样。

天空那么大，云彩浮在上面，有大片的，有小朵的，有单独远离的，有紧挨着的。不仅如此，同样是大片或小朵的，春夏秋冬又大不一样，南方和北方也不一样。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的云不一样，大约与下面的地形地貌有关。山丘沟壑，河流沙漠形成不同的气流，从而影响云的形状，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康巴什的云就和别处的云不一样。

江南的云松松散散，平铺直叙，边线虚幻模糊。北方的云，尤其是夏天和秋天，你在康巴什看云，就有特点了，一堆一堆的，即使是一堆云，也是层次分明，轮廓清晰，边界齐楚，像群山重岭，峰岭沟壑高低错落，云堆与云堆之间的蓝天，看上去仿佛一片湖一片海。你躺在公园的条椅上石头上或者草地上看云，你就会遐想无边，想象着到了那仙山琼海，蓬莱胜境了。想象着在那崇山峻岭间搭建一个小木屋，躺在里面的木板床上看一本小说或者诗集。想象着在山中的小路上散步，就像唐诗里说的那样，云深不知处。走着走着，就遇到路边有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下棋。哦，这不就是南朝梁任昉《述异记》里讲的故事么？你不就是那位王质了吗？你还可以想象，在那一片碧蓝的湖面上撑一叶小船，船上当然不是你独自一人，还有一位貌若天仙的红颜知己。你轻划船桨，摇向远处。哦，你不就是范蠡载着西施泛舟而去了么？

早晨或傍晚，云彩是镶了金边的。如果云是薄薄的一层，那就是半天云霞了。这时的康巴什，仿佛是站立在天上垂挂的红色幕布背景前的帅男靓女，在向全世界宣讲这座城市的故事与传说。康巴什的云，即便不是聚集的云朵，散漫的云，一如阿尔巴斯的羊绒绒絮，是那么的轻盈缥缈。如果铺排成鱼鳞状，无论是横看竖看还是斜看，都是美不胜收。你无法想象，自然之手是如何将这云铺排得美轮美奂。

康巴什的云，你还可以把它当作摆在案头的盆景艺术品来欣赏。一座座云山仿佛是用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这些琼玉雕成的山峰，千姿百态，气象万千。地上的山川也是这样，山川是放大了的盆景，盆景是缩微了的山川。

在康巴什看云，最好的地点是千亭山。千亭山虽不高，但也是这座城市的最高点，古人不是早就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话么？千亭山是有一股仙气的。要不然，怎么会在山脚下幻化出一座美丽的城市？坐在山上的亭子里，远山近水眼底城，蓝天白云下，赤橙黄绿青蓝紫。清风徐来，抚摸脸庞，你忽然就感觉，你就像一位仙家一样坐在云端里俯瞰红尘，宠辱皆忘，得失无踪。

一个初夏的上午，我在千亭山上看云。周遭有零零散散的游人，他们走走停停，旋转着身体拍照。蓦地，一声嘹亮的山曲飘荡而来：

“康巴什哟簸箕湾，你来个容易走个难”

“向阳湾里一座城，冬暖夏凉真好盛”

“一条河水绕城南，人山人海看喷泉。”

“七彩喷泉十丈高，你不知道这城市有多好。”

“马路边开着百样样花，人里头挑人就数她。”

“犁耧锄耙生铁锈，庄户人不用把苦受”

唱歌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从他唱歌的发音里，我知道他是陕北神木榆林一带的人。我本想上前和他打个招呼，聊上几句。但看他和相跟的几位说说笑笑好不快活，也就没有打扰他的雅兴。

听雨

夏天来康巴什除了看云，你最好还是听听雨。雨的妙处其实不在于看而在于听。听和看是两种不同的感受。看雨，看的是一种状态，雨的大小与缓急。给人的感受是大自然的不可思议的威力。别说是中雨大雨，即便是非常非常小的零星小雨，刚好把地皮洒湿，你想一想，要洒遍一座城市，一个县区，一个省份，那得多少水啊！人力能办得到吗？那么，一场大雨乃至暴雨，倾盆而下，大地汪洋，山洪暴发。天公是如何将那么多的水从海洋运送的遥远内陆？这样想来，你除了震撼，还有什么？

听雨，则听的是一种情调，一种情怀，一种妙趣。

听雨，需要气定神闲，需要一种禅心。

听雨，还需要一颗童心。

康巴什的雨是有特点的，或者说是有个性的。这里的雨一如这里的人，说话做事干净利落，清清爽爽，绝不拖沓。雨也是如此，说来就来，说停便停，不像南方的雨，淅淅沥沥，冗长繁复。这里的雨缓急轻重恰到好处，没有那种慢的时候没完没了，急的时候狂吼暴跳，泛滥成灾。也正是因为这里的雨颇有中庸之道，那声音也就有了音乐之美。

坐在窗前，你听，雨点落下来，打在干燥的土地上，噗噗噗的，打在屋顶上，砰砰砰的，有点儿像低音鼓，打在树冠上，沙沙沙的，像沙锤，打在车棚的铁皮顶子和窗户玻璃上，叮叮咚咚的像架子鼓。不一会儿，屋檐上的水流下来了，哗啦啦的。尽管这些不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却一点儿也不模糊，层次分明。就像听交响乐，虽然有那么多种乐器在同时演奏，里面的小号圆号单簧管小提琴大提琴以及长笛黑管甚至沙锤都能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