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灵儿</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56893800</p><p class="ql-block">图/网络(感谢原摄影老师)</p> <p class="ql-block"> 五月的风掠过鸭绿江时,我总以为是老槐树在摇晃花穗。那些碎雪似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未及收拾的月光,总让我想起巷口卖焖子的张婶——她掀开竹蒸笼时,腾起的热气里也裹着这样的清甜,混着蒜蓉和麻酱的香气,在初夏的空气里酿成一坛微醺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 丹东的初夏是从鸭绿江边漫上来的。清晨五点,晨雾还未完全消散,打渔人已经摇着木船往江心去了。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像有人用筷子轻叩粗瓷碗,惊醒了趴在岸边石头上的螃皱鱼。这些拇指大的小鱼群总是慌慌张张,尾巴拍打出细碎的水花,又很快躲进芦苇丛里,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淡青色的涟漪,像被揉皱的宣纸。</p> <p class="ql-block"> 老街区的槐树是初夏的标点符号。那些百年老树的枝干皴裂如老人手背的纹路,却在枝头举着千万朵白花。路过的妇人会踮脚摘下几串花穗,别在竹编的菜篮子沿上,顺便跟卖樱桃的老汉搭话:"今年大樱桃啥时候能上市?"老汉蹲在马扎上,吧嗒着旱烟袋笑:"昨儿瞅见树尖上冒红了,再晒两场日头,准保甜得黏牙。"话音未落,一阵风过,槐花扑簌簌落进他的草帽里,他也不恼,只轻轻抖落,权当是大自然送的香粉。</p> <p class="ql-block"> 最妙的是傍晚的断桥。铁灰色的桥身被夕阳染成蜜色,残留的桥桩浸在江水里,像是蘸了朱砂的毛笔,在水面上写着无人能解的诗行。卖冰糕的三轮车停在桥头,箱盖上的棉被已经磨得发亮,掀开时"吱呀"一声,露出里面红的绿的冰糕纸。孩子们攥着五角钱跑过来,鼻尖上还挂着汗珠,选草莓味还是橘子味的犹豫,比暮色漫过江面还要缓慢。</p> <p class="ql-block"> 去年这时候,我在江边遇见一位画速写的老人。他的帆布包里装着半块硬饼,身边卧着一只毛色发灰的老狗。"这桥啊,原先能通到对岸。"他的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勾勒出桥栏上的锈迹,"五十年前我在这儿当兵,晚上站岗时能听见江水里的星星说话。"老狗突然抬头,朝着江心方向轻吠,老人笑了:"它呀,比我还念旧,听见汽笛声就以为是老战友吹军号呢。"</p> <p class="ql-block"> 丹东的初夏藏在每扇半开的窗子里。晾衣绳上的花衬衫随风晃悠,像飘摇的万国旗;窗台上的仙人掌冒出新刺,比去年多长了三截;卖焖子的张婶换了件蓝布衫,袖口还沾着没洗去的芝麻酱印子。有回我蹲在她的煤炉前等焖子出锅,看她用铁皮铲翻动着金黄的焖子块,突然问:"婶,您在这儿卖了多少年啦?"她把焖子盛进纸碗,浇上一勺热乎的卤子:"记不清咯,反正这煤炉换了三个,姑娘你从扎小辫儿吃到快嫁人,你说多少年?"</p> <p class="ql-block"> 夜雨总在黎明前赶来。雨点打在槐树叶上,像无数只小手在轻拍窗户。早起的人会发现,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白花,踩上去簌簌响,像是给街道铺了层会唱歌的地毯。卖豆浆的三轮车碾过落花,车铃"叮铃"一声,惊飞了蹲在电线上的麻雀。这时你会看见,远处的虎山长城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烽火台的轮廓像被水墨洇开的笔触,淡得几乎要化进蓝天里。</p> <p class="ql-block"> 前些天帮邻居王姨搬花盆,她指着窗台上的一盆绿萝说:"你看这玩意儿,去年差点旱死,今年开春我给它换了个大盆,你瞅这叶子,油亮油亮的。"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忽然让我想起鸭绿江边的柳树——那些被江风揉乱的枝条,看似柔弱,却能在春寒里抽出新芽,在盛夏里织就绿帘。原来这世间的坚韧,从来不是张扬的刀枪,而是 quietly 把根须扎进岁月的泥沙里,慢慢长出自己的江湖。</p> <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时,我又走到鸭绿江边。江水在暮色中泛着幽蓝,远处的航标灯一闪一闪,像谁掉在水里的星星。卖冰糕的三轮车还在桥头,只不过换成了个年轻人,箱盖上的棉被换成了印着卡通图案的绒布。我买了支草莓味冰糕,咬一口,甜得直抵心尖,恍惚间又看见张婶的蓝布衫在街角一闪而过,听见老槐树在风里簌簌地笑。</p> <p class="ql-block"> 原来有些味道,是刻在时光里的胎记。就像这丹东的初夏,不是某个特定的场景,而是无数个细碎的瞬间——是槐花落在草帽上的轻,是焖子块在铁铲下的翻折,是老人速写本上的锈迹,是夜雨打湿青石板的声响。它们像鸭绿江水一样,看似平缓地流淌,却在每个褶皱里藏着岁月的琥珀,当你俯身拾起时,忽然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时光的深处,与这片土地温柔地共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