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的光阴叙事

神州八号

樱桃树下的光阴叙事

两棵碗口粗的樱桃树倚着墙根生长，枝干交错着向天空舒展，此时正缀满玛瑙般的红果，在春风里轻轻晃动。陈老师总爱坐在廊下的藤椅上，看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青石板上织出碎金般的图案。

她还记得十九年前那个雪后初晴的冬日。四十七个毕业生挤在宿舍楼下，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霭。那个总坐在教室后排的男生，双手捧着用棉絮裹着的樱桃树苗，鼻尖冻得通红："老师，这是俺老家的红灯樱桃，可甜咧。您把知识分给我们，我也要把日子的甜送给您。"树苗根部裹着的黄泥土块上还结着冰碴，却在学生们滚烫的目光里渐渐融化。

那年她带的毕业班创下奇迹，三十七个学生叩开一本院校的大门。发榜那天，教室里的欢呼几乎掀翻屋顶，而她望着花名册上那些曾经羞怯的名字，忽然想起三年来每个清晨，自己提前半小时到教室生炉子的场景——铁炉里的火苗舔着壶底，茶香混着油墨味漫开，学生们搓着冻红的手接过她递来的搪瓷杯，杯壁上还凝着细小的冰珠。

此刻樱桃树枝桠间，新抽的嫩芽正与成熟的红果相映成趣。退休后的她每日晨起浇水，看水珠从叶脉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某个暮春的傍晚，她忽然在满树繁花中看见年轻的自己：站在讲台上挥着粉笔，身后的黑板报边缘画着樱桃图案，某个女生偷偷在作文本里夹了片樱花瓣，被她发现时正涨红着脸想要撤回。

昨夜一场细雨，今早树下落了层淡红的花毯。她弯腰捡拾时，指尖触到颗饱满的樱桃，轻轻一捏便溢出酸甜的汁液。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恍惚间又看见毕业典礼那天，学生们把她围在中间，有人举着相机大喊"茄子"，有人偷偷把樱桃树苗栽进楼前的空地。如今那些树苗早已亭亭如盖，枝干上还隐约可见当年刻下的稚嫩签名。

风起时，樱桃在枝头簌簌作响。她尝了颗刚摘下的果子，清甜在舌尖漫开，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浓郁。或许岁月真的会酿蜜，将那些伏案批改作业的深夜，将那些在走廊里谈心的午后，将那些毕业典礼上的眼泪与欢呼，都酿成了这满树的晶莹。而她知道，在更广阔的天地间，她的学生们正像这些樱桃一样，在不同的土壤里结出属于自己的果实。

暮色渐浓时，她给树干系上根新的红丝带。远处传来归鸟的啁啾，樱桃树的影子在地面上蜿蜒成诗行。有些故事不必言说，就像这满树的红果，年年都会在春风里，替时光说出最动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