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痕未央

闲谈趣事xixi

<p class="ql-block">昵称:闲谈趣事xixi</p><p class="ql-block">美篇号:84416151</p><p class="ql-block"> 蝉鸣声浮在暮色里的时候,我总疑心能听见时间的褶皱。晚风掠过村口的老槐树,几片早衰的叶子簌簌抖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正巧飘在车玻璃上,像谁的手轻轻叩了叩玻璃。</p><p class="ql-block"> 那天原本是要给老同学邹君送三七花种的。车轮碾过新修的柏油路,空气里沥青的热气未散,混着稻穗灌浆的清香。车子开错路口时,暮色正沿着山脊流淌,把远处青瓦白墙的老宅洇成水墨。</p><p class="ql-block"> 转过两道爬满夕颜花的竹篱,车轮忽地碾过几粒碎石——这里竟还是三十年前叔父院前的石子路。</p><p class="ql-block"> 柔和的月光已经漫上竹丛,洒落一地,林荫道上,斑斑驳驳的银光似乎在跳跃着。月光蟋蟀的弦乐与蛙群的鼓点里,我望着车灯里翻飞的银白飞絮,恍惚看见叔父握着老年证的手。</p><p class="ql-block"> 那蜷曲的指节总在颤抖,却总能在泡茶时稳稳提起紫砂壶,让琥珀色的茶汤在月光下划出优雅的弧线。去年此时他还坐在藤椅上讲述他的故事,如今檐下的蛛网已结满空巢。</p><p class="ql-block"> 老同学追来时满头大汗,我却在他起伏的肩线上仿佛看见另一个人影。三十几年前父亲送我去上班,也是这样扛着行李跟在自行车后追赶,蓝布衫的后背洇出汗渍绘成的山川。</p><p class="ql-block"> 那时蝉鸣也是如此稠密鸣叫,透明的丝线将七月缝成琥珀。电话里堂哥的笑声刺破回忆:“要是叔父在世......”后半句被夜风揉碎,散在突然汹涌的蛙声里。</p><p class="ql-block"> 暮色中的老宅亮起灯火,雕花木窗透出的暖黄,恰似父亲当年在夜间练毛笔字时,房间里那盏摇晃的煤油灯。</p> <p class="ql-block">  一次偶然的机会席间遇见一位老者时,月光正斜斜切过宴客厅的雕花屏风。他的鸭舌帽檐压得很低,古铜色的手搁在膝头,食指无意识地轻叩——这个动作让我的瞳孔猛地收缩。</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习惯动作也如此这般,沾着墨汁的指尖在泛黄的报纸上敲出轻响,震得窗台上的月光碎成银屑。</p><p class="ql-block"> 我举起手机的手在发抖。取景框里,老人耳廓的弧度与父亲如出一辙,连左耳垂那颗褐色的痣都分毫不差。三十年前的全家福上,父亲也是这样微微侧着身子,仿佛要给身后的儿女留出更多空间。</p><p class="ql-block"> 不敢靠近,远远地按下快门,一刹那间,只听到宴席间笑声一片,惊飞了梁下的燕子,而我的眼泪刷刷掉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个凝固的侧影,视线也模糊不清,毕竟那是疑视父亲的影儿。</p><p class="ql-block"> 归途的月光更亮了,柏油路成了泛着银光的河。车载里流淌着老歌,沙哑的男声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尾音颤抖着坠入夜色。</p><p class="ql-block"> 后视镜里,父亲的影子时而叠在路旁婆娑的竹影上,时而落在远处起伏的稻浪间。某个瞬间,我甚至看见他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车铃叮当惊起夜鹭,后座绑着的行礼在风里哗哗翻动。</p><p class="ql-block"> 储物格里躺着的三七花种渗出淡淡药香。忽然记起父亲说过,三七又名"山漆",愈伤痛,补气血。 月光透过天窗淌进来,在花种袋上汇成一汪小小的湖泊,恍惚间竟映出父亲泡茶时的面容——滚水冲开茶叶时蒸腾的热气里,他眼角的纹路像被春风吹开的涟漪。</p> <p class="ql-block">  车驶过老石桥时,桥下的河水正将月光揉成细碎的银鳞。父亲最后那夜,也是这样的月光漫过病房窗棂。</p><p class="ql-block"> 他枯瘦的手忽然有了力气,在空中描画某个无形的轮廓,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在给哭成泪人的小孙女画笑脸。月光落在他不再起伏的胸脯间,像盖了床银丝被。</p><p class="ql-block"> 此刻月光仍静静铺在膝头,却再也捂不热冰凉的指节。后座的三七花种沙沙作响,像父亲练毛笔字时翻纸页的声音,又像那年他带我捉萤火虫,草丛里此起彼伏的虫鸣。</p><p class="ql-block"> 夜色渐浓时,所有声响都退潮般隐去,唯有月光在方向盘上流淌,温柔如父亲当年为我掖被角的手。</p><p class="ql-block"> 到家推开车门,惊起竹丛里沉睡的流萤。三四点幽绿的光浮在夜色中,恰似父亲烟斗里明灭的火星。二十年前的夏夜,他总爱坐在竹椅上抽烟,烟圈袅袅升起时,会轻轻哼几句模糊的戏文。</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以为这样的夜晚永远不会终结,就像竹影永远会印在老墙上,月光永远会淌过父亲霜白的鬓角。</p><p class="ql-block"> 暗处突然传来幼猫的呜咽。循声望去,月光里蜷着团小小的黑影,耳廓的弧度竟与父亲那般相似。当我蹲下身时,它蹭了蹭我的掌心,温暖的触感突然击穿岁月——原来父亲的手温,一直藏在月光的褶皱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