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来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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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刚从外地执行任务回来。一到刅公室，就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我一进门就赶忙去接电话，电话那边就传来熟悉的晋南口音，“老战友，我是裴友来！”这一说我又是惊又是喜，分别五十年后，在部队就是一个话语不多，老实巴交的老战友还能与我联系上，我心想，这可真神了。

“老战友我已买好了明早上省城的火车票，我可是头一次出远门，不认路，你可一定去接我”，他像一个小孩儿一样肯求着我，我说“老战友，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去接你！”

突然间，我一想五十年都没见面了，在那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大广场上怎么接，我想到让他去公交站点坐21路公交车到体育馆站下车，即缩小了圈子，也便于寻找。我又迅速把这个办法告诉了他，他说“是个办法必竟都不穿军装了，五十年的变化都会不小，也不容易认出。”后来我们就这样商量着敲定下来。

　　第二天我很快把几件事都按排好，中午还要请省台插音员梁宏为一个老战友的孩子辅导，把饭居就近安排在了体育馆附近的一家酒店，也方便接待我远道而来的战友。

省体育馆座落在双塔西街，这个老体育场馆在华北很有名，曾多次举办过全国性的球类比赛，现在这座老体育馆己成历史遗址，成为省城一家大型体育博物馆。现在这里也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周边的人流也少多了，站点上下的乘客也不多，我按时间计算提前半个小时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几趟车，我头顶着大太阳，都急的出了汗，便找到一个僻阴处凉快凉快，仔细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每一个乘客，没一个像我的战友，这下我心里慌了，忙着我四处张望。

　　突然发现一个身背化纤袋的老民工形象的人，正迟呆着望着体育馆，并在那里走来走去，急的不停地在跺脚，像个走失的孩子！已是午间，阳光透过古老的体育馆的墙垣下，留下了斑驳的影子。我看着这位疲惫不堪的老民工，很快向他走过去，瞬间他的目光也转向了我，上下打望，他楞着定了定神，马上把他身上的包袱丢下向我跑来，他认出了我，拍打着我，两眼老泪横流紧紧抱着我，用嘶哑的嗓子说，“你去哪了老战友！”当我们松开的那一刻，他的面容让我惊呆了，岁月的年轮都刻在了他的脸上，滿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滿嘴就剩下一颗牙。看到此情此景让我十分痛心，这那里是当年我心中的那个纯朴厚道，脚踏实地为连队种菜的战友啊！我说“老战友，这下该放心了吧，咱们先去吃饭吧！”他说“我吃过了，就别麻烦你了，这不我还带着干粮吗，他让我看着小布包里放着几个干了皮的大馍，还有几个大柿子说“这柿子可好吃了是带给你的！”我说“咱是老战友可别客气，要不留下送给其它要见的战友。”话一出，见他脸上好不高兴，我忙说，“好好，谢谢你的一片好心”。他又恢复了兴奋的样子，开口说他“这趟出来，就是想让城里的战友们帮帮忙，给我找点干的，解解家中的燃眉之急。”我一边听一边抢过他手中装着衣被的纤维袋，强拉着他走向饭店。

我们一路走，一路唠着各自的人生经历，我知道晋南回去的战友，多数都留在了黄河滩上的城镇上，个个发展的都不错。友来战友呢，退役后就回到了深山里的家乡，由于这里仍是贫困山区，直今都没脱贫，山上生活条件太简陋，友来全家四口人仅靠卖点山货蔬菜年收入仅有三千八百多元，今年友来的小儿子初考全县第一，大女儿高考成为全县高考状元，为筹划高昂的学费，才逼着友来战友走出大山。这次老战友见面，对他来说可是件不客易的事，虽初次出门，腼腆实在的他，神情肃穆，他看着这繁华的城市，心想着这里将是实现他梦想的地方。他目视着仿佛向这一切在致敬，又像是在想迫切见到生活在这里的其它战友。

　　友来战友的一生并不容易，贫困让他不得不艰难劳作，只为养活家人，供两个孩子上学，家里两个孩子正是用钱的紧要关头，家里的父母也需要赡养，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苦一点，累一点也没有关系。年轻时，他把青春献给了军营，无怨无悔。年老后，他又没想到背井离乡，到城市打工。去找他熟悉的战友，每每想起那些曾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他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

　　饭后，天气风和日丽，我们仍在大街上漫步行走着，回忆着我们在部队那段难忘岁月，我对他说“当年你在中苏边境最紧张的形势下，仍坚持在边境线下，一边背着枪准备战斗，一边拿着锄，一锄一镐开辟出新的菜园，保障了连队蔬菜供给，几年间始终坚守自己的那片菜园，无怨无悔把自己青春贡献给了部队，这段故事也一直感动着我，让我由衷敬佩他的崇高品德。他看着我突然对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些建筑工地上搬砖和泥的活？”我说“现在城市建设已经高度机械化，早已没有了那些工种！”他看着我连声叹气，迟疑了一会，他又说“能不能把开煤矿战友的电话给我吗？我去看看这些老战友，也许下煤矿也能多挣点，我现在还有这个力气。”第二天一早友就去了矿区，找战友去了，结果一无所获，后来在市里又见了几个战友，也没什么办法，这让他彻底失望沮丧，回到给他安排的招待所后，一整天没出门闷闷不乐，把自已关了一天。

　　我看到友来战友痛苦的样子，也在为他着急，我先后找到了身边朋友，后来又找了我们家人，给他们讲述了我战友的情况，亲朋好友听了都很同情他的困境，都主动为我的战友想办法找活干，都想帮助他度过难关。第二天我的家妹便通知我，说给他找了一个在建筑工地下夜并看护工地上的材料物资的活，工作不累，工资也可以。我迅速把这一消息告诉他，他脸上马上露出笑容，一谢再谢，我说现在对于我们这么大岁数的人确实不好找事做，我也婉转地把搞煤矿的几位战友拒绝他下矿井干活的要求，战友们都是好心，都为他的安全健康着想，一但出现问题没法向战友家人交待。但他总觉的战友对他不冷不热，始终不能理解。

　　自从来到工地上，友来就像当年为部队种菜一样，競競业业忙里忙外，他挥汗如雨，从不抱怨。每当夜深人静，他总想着两个孩子们的学费是否凑够了……，苦一点，累一点也没有关系。在工地上经常不分昼夜，把工地施工材料设备器材整理有条有理，场地清扫的整洁干净，他的军人作风实干精神受到领导工友们的好评，一年间虽然辛苦，但他觉得很值得。” 友来笑着说，“这里人对我都很好，特别是炎热天气，对我很照顾，为防止中暑，配备了葯箱藿香正气水，施工现场还准备了绿豆汤。”

　　有一次，我去看望他，他正在工地上忙碌。见到我，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邀请我坐下聊聊天。他告诉我，一年多来，虽然辛苦，但想到孩子们能够有了改变命运的希望，我的付出与努力就觉得值得。他还说，战友情就像一盏明灯，在我最无力，最暗淡之中，为他照亮前行的路。一天他兴奋的告诉我姑娘已上了重点大学，儿子也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工地工作也即将结束，我就决定要回到山里家乡。出发那天他老泪横流，依依不舍，我的战友和家人都来送行，大包小包衣服吃的用的给他带了一大堆，我还为祝贺姑娘考上重点大学，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

我看着他住的工棚墙上，青苔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裂痕都诉说着时间的故事。它告诉人们这里曾住过一位守夜的老者，他就是我的战友，一个来自山里的老兵。

一天传达室的老曹特意跑到办公室，说有你的一封信，“像是私人信件，怪怪的是一个老式信封发的，黄黄的信封就写着咱机关地址和史叔叔收，我也觉的很好奇，”很快我把信打开，里面抽出一張薄薄的老信纸，还能透光，信纸也不平整，我赶忙打开，看了信的内容，“文叔叔你好，首先我代表我的父亲和我们全家感谢你，我爸这趟出远门都是为了我们姐弟，无奈才去了省城去找你，听我爸给我们讲，你是他最好的战友，在我爸最需要帮助的情况下，你伸出了援助之手，真是我爸爸的好战友，你还没有忘了他这个在大山里的老战友……，还听我爸说他还见了几个老战友，却对他不冷不热，是不是看不起这个山里来的战友，确实父亲和你们不在一个层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爸太土了，但我觉得他是我们最好的父亲，一生为了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用自已勤劳的双手养育着这个家，他是一个最伟大的父亲。今天我在学校给你写这封信，就是想谢谢你和你身边的好心人，感激你对我的支持鼓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早日成才，改变我们家的生活状况，早日为父亲分担犹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虽字迹工整但有些字迹因泪水而融入墨迹之中，有些字己模糊，让薄薄的信纸起起伏伏，看到这封信我都为这个孩子的字字句句而深深感动着。

后来我把这封信保存下来，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中的话语朴实无华，却饱含深情，衷心感谢着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感谢那份未曾褪色的战友情谊。让我又想起那年相聚，友来战友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我们大家伸出援手献上一片爱心，用微薄的力量帮助他渡过难关。如今，他虽已年迈，但那份战友情让我铭记于心。

　　还记的临别时，他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神坚定而深情。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老兵对过去的致敬，更是他对未来的期许。他的故事让我明白，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只要心中有爱，有信念，就一定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我的战友，是山里的老兵，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