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围墙》（21）生物导弹

雪花

文字编辑/雪花❄图片/网络（致谢） 　　《健康报》刊登了一则医迅：近日，全球首个“革命性”的小分子口服靶向类风湿关节炎药物——托法替布在中国上市。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专家介绍：“托法替布的出现是类风湿疾病治疗药物研发的里程碑。该药具有起效迅速、疗效持久的特点，且不产生抗药物抗体……” 这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颗向宇宙发射的生物导弹，在类风湿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紫嫣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明月。她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点亮的星星一样，亮晶晶地荡漾着喜悦的光彩，她嘴角弯弯地对国峰说：“有救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当年的崔副主任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主任了。紫嫣一见崔主任就迫不及待地问：“听说现在有一种新药上市了？” “是的。口服的托法替布是小分子的生物制剂。更容易吸收，效果也不错。但是——”崔主任撩了一下快垂到眼睛上的一扭头发，正色道：“这是进口的，价格不菲，一个月要4000多元，而且还是自费药。” 崔主任的话，就像一根细细的针，一下子刺在紫嫣的心口上。紫嫣心疼地想： “4000元——几乎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她伸了一下舌头，又咽了咽口水，便用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开口说：“没关系，我试试看。” “这个药，医院没有货，你直接找商家。”于是，崔主任给了紫嫣一个电话号码。 紫嫣打过去，电话那头一个像百灵鸟一样快活的声音爽快地答应紫嫣：“马上送来！” 紫嫣捏着一小瓶1980元的白色片剂，倒在手心上十分小心地数了数：总共28颗，每天两颗，只能吃14天，买两瓶都吃不够一个月。真是比金子还珍贵呀！此后，紫嫣就一丝不苟地将那些白色片剂小心翼翼地吞下肚。小分子的托法替布就像加了神速的催化剂一样，在身体里发生了迅速的化学反应。那些顽固的病毒一天天被抑制住了，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有力的大手将紫嫣松绑了。她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轻松，她的关节几乎不疼了，她慢慢能蹲下去了。成功地将“面面药”置换掉了。 一个春天的午后，紫嫣从医院复查归来。太阳像一面亮闪闪的镜子一样透过碧空如洗的蓝天，投射到清澈的磐江水面上。一阵微风带着春天醉人的气息从桥头那边吹过来，那银光闪闪的水面如同撒了一把细碎的银子，粼粼的水波远远地荡漾开来，磐江仿佛化身为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银色的鱼鳞闪着耀眼的光芒。几只弥留在春天里的海鸥轻轻贴着水面飞翔，吱吱嘎嘎说着什么，一下一下扇动着欢快的翅膀，不时转动漂亮的眼睛看了看江边的行人，然后就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飞向了蓝色的天边。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紫嫣心醉神迷地深深呼吸着春天甜丝丝的空气，她眯缝着沉醉的双眼，抬头看见磐江两岸掩映在绿树丛中灿若云霞的樱花在对她笑哩，看着这新鲜的、五彩缤纷的世界是多么的亲切！多么的可爱！她想对着蓝天大声喊：“我的病有办法控制了，太好了！天助我也——” 　　然而，希望就像风中的火星那样，一闪即逝。服托法替布两个多月后，她的左侧肋间神经隐隐作痛。就感到皮肤窸窸窣窣有点动静，好像被无形的火苗轻轻舔舐一般，撩得她火辣辣地疼。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一片片不规则的红斑，紫嫣的肚脐半边宛如挂上了一幅《雪中红梅》图。慢慢的，红斑之上长出密密麻麻的丘疹。那从脊髓后跟神经节里苏醒过来的潜伏的病毒，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成长壮大起来，黄豆大的水疱一颗接着一颗、一片连着一片地从皮肤的土壤里冒了出来，它们簇拥在一起，紧紧相依，像蛛网一样地排列组合，又像毒菌一般铺天盖地缠绕在紫嫣的左侧腹部和腰部，让紫嫣痛不欲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啊！碰都不能碰，像针戳一样地痛，又痛又痒，里面还会嘟嘟嘟地跳跃性疼痛。紫嫣发低烧了，一点力气也没有，整夜整夜睡不着。 紫嫣到皮肤科检查，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的女医生听了紫嫣的描述后，就小心地将诊室门关上，然后叫紫嫣掀开衣服看。她睁着一双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扫视了紫嫣那像火龙一样缠绕在腰间的水疱后，就用嘶哑的声音问：“有什么慢性病？” “类风湿。”紫嫣喃喃地说。 “吃什么药？” “托法替布。” 女医生打开手机，滑了一下。在百度上搜到了枸橼酸托法替布——她凝视了片刻，便小声说：“这个药会降低免疫，有感染风险。”她又抬起头望着紫嫣：“你得了带状疱疹……带状疱疹往往发生在免疫低下的人群中。” 　　紫嫣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崔主任。她撩了撩上衣，说：”你看——我的带状疱疹！” 崔主任惊讶地看到了紫嫣那一大片令人惨不忍睹的带状疱疹，十分失落地说：“昨天我们医生还议论，我们这儿还未发生过托法替布引发带状疱疹的病例……嗯——你是全省第一例。” 紫嫣在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让我撞上了呢？” 便问： “怎么办？” 崔主任凝视着紫嫣那焦急而沮丧的面孔，就比划了一个“干脆”的手势： “减一颗药吧！” 一个星期后，紫嫣的带状疱疹如火如荼地快要燃烧到后腰了。紫嫣再次咨询崔主任。她瞪大眼睛望着崔主任，低声说：“听说，围过一圈，人就——”她在自己的腰上划了一个椭圆的包围弧形。 崔主任瞧了瞧紫嫣那张煞白的脸，无可奈何地说：“停药吧！” 紫嫣又回到“面面药”的渣滓洞里了。 　　住院部皮肤科的过道里散发着淡淡的来苏水味道。紫嫣拖着有气无力的双腿在狭长的过道上一步一步蹒跚而行，她在心里一字一句、默默念着自编的《正气歌》： 平心静气随遇而安 从容镇定处变不惊 沉着冷静东山再起 跌倒爬起百折不饶 保存精力循序渐进 骨正筋柔气血自流 病气入地正气起立 她从过道的这一头走向过道的那一头；又从过道的那一头走回过道的这一头。透过那扇只有一条缝的朦胧的、紧闭着的窗口，她看见夕阳在慢慢黯淡下来的天空中坠得越来越低，仿佛要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