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花：疯狂的房子

云阳山里郎

涵：要说当下什么最热，恐怕非“房子”莫属了？我想到了属于你们的时代，房子的事也许不是个什么事吧。但是，至少最近几年房子的事是老百姓天大的事了。所以，爸爸有必要就房子那些事说上几句，仅为立此存照而已，评说留于后人——房子像今天这般疯狂，还真是稀奇。但凡你是个有模有样的人，熟人碰面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买房了吗？好像你没有买房而是租房住，你就显得格格不入。若是你回答还没有买，对方轻蔑的眼神会把你杀死。久而久之，无房族基本上就不敢往熟人堆里站了，总担心别人来一句“你买房了吗”，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此就可以逃脱买房的魔咒吗？不可能。你毕竟是个人，是个人没有女朋友总得找一个吧。两个人交往，开始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彼此都下了非你不嫁非你不娶的决心。水到渠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心怀忐忑去见双方父母。真是男才女貌，绝配的一对鸳鸯。女方父母看未来女婿怎么看怎么喜欢。未来丈母娘在一旁笑盈盈地问：“买房了吧。”你当场像吃了一闷棍，半天开不得声。“嗯，嗯，那个那个，还没买。”“没房？想裸婚？”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裸”字音尖而绵长。你就觉得自己当真是个裸体人了。可想而知，这对恋人的结局了。如果你有着演说家的天赋，而恰恰未来丈母娘又是菩萨转世，那么，恭喜你把老婆娶回家吧。然而事实上，两个前提同时集于一身，比有一套房子的难度不会小。就算你幸运，老婆娶回家了也不是就没房子的事了。你演说家的话总要有兑现的一天吧。 于是乎为了房子的事你和老婆捆在了一起。老婆是财务总管，你是长工。每个月你发工资的日子，老婆就差点在门上守着往你面前手一摊了。除了管吃管住之外，一切开销得声明出处。若是你会抽烟，更不敢在熟人面前抽。别还不信，在人前抽难不防遇到几个要烟的，而你的烟量可是被总管定时定量好了的。豪气了一时没烟日子的憋瘾可得忍几天呢。也是这层顾虑你多半会对旁人说：你戒了。也总有心血来潮的时候，一场好电影，一本好书，一件够帅的衣服……电话总管说出你蠢蠢欲动的心，那边会给你一连串暴风骤雨式的反问：有意义吗？有意义吗？房子呢？房子呢？……房子在你脑海一闪，接下来就是闪电后的冰雨，把那颗躁动的心冷却了下来。多年过着非人的生活之后，你和老婆估摸着银行存折上应该够买房子的首付了。憧憬着触手可及的房子，未来美好的家，两个人彻底失眠了。你们加入了这个城市浩浩荡荡的看房团。看报纸，关注心动的房产广告，满眼“高尚”“至尊”“品味”“气质”式的华丽辞藻，搭配以精致的图片设计，画面可以说贵气得无以复加。你感觉买的不是房子而是在买一件艺术品。越发为可憧憬的有房生活骄傲起来。找来搜房地图，根据广告所得来的知识信息，圈定自己可承受的区域板块。你会帮着老婆把这边板块未来发展分析得头头是道，什么商城，学校，医院呀齐全，更有什么几号线地铁，升值潜力无限。老婆对你的分析高度认可。你心想自己不去干买房子这档子事真是这个行业的遗憾。两人一拍即合，当机立断圈定了该区域什么花园什么缇香等几个楼盘，然后直扑项目现场。 楼盘售楼处装点得富丽堂皇，红地毯从门外一百米一路铺开，门前站一穿英式男仆服饰帅哥，你和老婆走在地毯上够明星范，帅哥笑脸满盈很绅士地为你们开门，并道一声：welcome。倍有面子。卖楼小姐热情地迎了上来，把你们引到楼盘模型示范区。社区周边的配套，环境交通，房子户型，解说员对产品那叫一个自信，表情那叫一个激动忘我，口水沫溅你一脸还浑然不觉，你都不好意思惊扰这么敬业的工作人员。只是弱弱地问了句：“广告不是说项目比邻名校、人文底蕴深厚吗，怎么就一老年大学？”“嗯，是这样的。老年大学是我们这一区块颇有影响力的一个教育机构，名校也说得过去。”解说员很有耐心地说道。“广告说项目距离城中心半柱香的时间，不够吧。我们坐车整整花了一个多小时。”“没错，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他指了指背后一近半米的大香。你当场就傻眼了，噎得半天出不得声。缓了缓神，有些愤然地说：“什么黄金双水岸，过来看到不就两臭水沟吗？”“这个这个嘛，人还是需要点想象力的，是吧。将来会好的。”你都没有力气再问了。老婆在一旁忐忑地问：“现在价格多少？有折扣吗？”“1.5万起，目前没有优惠。现在在卖的剩下几套大户型。下次开盘还不是这个价。你们可以留下信息，有新房源提前通知，预订期间有折扣。”售楼小姐说。你们黯然写下联系方式后，走了出来。往建筑工地转了转，现场围墙设计一新，大气不凡，“传世大宅，荣耀一生”，画面配一喝着红酒的西方绅士，品味十足。你们往里一瞅，地基刚刚打好，工地就一老头坐那抽旱烟。你们有些沮丧地往回返，谁也没有说话。原来憧憬的美好生活，一下子好像消失得烟消云散。在车上，你无奈地说要不再看看吧。老婆点点头。这一看半年过去了。其间你们楼盘也没少看，不是觉得贵就是价值和价格相差太远，心里纠结得跟根麻花似的。你说买吧，含辛茹苦攒了那么几个零还得把父母搭上，也就仅够付个首付。这么惨重的代价如能换来幸福也就罢了，然而，买房了就幸福了吗？八字还没一撇呢。房子买了住进去还是未来好几年的事，你还得攒装修添家具的钱。生孩子这样的事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奢侈，偶尔生个病也是相当悲剧。这辈子也就一钱奴了。你说不买吧，总感觉对不起媳妇，当初演说家的豪言壮语直到如今依然响彻在耳。想忘也难，老婆会隔三差五提醒你。且拿某某有房人士说事，激励你的斗志。你恨不得拍案高呼：大丈夫当如此也。豪气如刘邦一般。再说，房子你觉得贵很多人抢着要，托关系买房号排夜队的多得去了，房价也是在一片惊呼中扶摇直上。眼看着半年前够二居室的钱只够一居室了。就在你发出汉姆雷特式的拷问“买还是不买”时，老婆拿着一张报纸往你眼前一扔，一个大号字新闻标题闯入了视线：未来20年房价上涨趋势不变。20年！人生有几个20年，等不及了。房子，还得买。就在你们调整了买房策略，把目标锁定更远的郊区时，国家领导人发话了：有能力有决心控制房价。连国家都看不过去了，房价肯定涨不上去。有了外部舆论支撑，你准备拿出当年说服丈母娘时的口才游说老婆，在正式进入正题前你采用了迂回曲线，情感化疗法等手段暖场。老婆好像也很受用。然后话题一转，对当前房价作了一番理性全面的论述及批判：什么收入比与房价严重脱钩了，什么空房率高泡沫严重了，什么高房价捆绑了国民经济滋生腐败政府不会袖手旁观了，从宏观到微观，上至国家下至个体，涵盖经济学、历史学、心理学、逻辑学。你当真感觉自己是苏秦说秦王，论点也就一条：房价要跌，再等等。你慷慨激昂，口沫横飞，两眼炯炯发光，瞅老婆正双手撑一脑袋，眼神黯然，说姑且再信你一回。你拿出《潜伏》中余则成式的智慧和耐心，几乎每天潜伏在电脑旁伺机而动，一旦房价有回落立马入手。不然，在老婆面前威信扫地了。房子看好了。远是远了点，去看房手机经常会收到短信：XX移动欢迎您。小是小了点，二居室，其中一间是婴儿房仅能放一张床，婴儿长大以后的事还未进入你的思考范围之内。景观是少了点，社区入口一裸体女神雕塑算是最大的景观卖点了。配套是差了点，第七人民医院就在1公里范围之内，哪一天精神崩溃了要进去住段时间也算是走了近路。再不济从今往后也是有房一族了。你就这么等呀等，3个月过去了。报纸电视广播各路媒体，口诛笔伐，高度配合支撑国家出台的一系列政策。楼市好像也受了惊吓，像个兔子一样趴在哪里，不见动静。神算专家纷纷抛头露面，言辞凿凿，立场高度一致鲜明：成交量低迷高房价一去不复返了。某日某夜，你接到一电话告知说，明日即将开盘，起价2万/平米，欢迎莅临现场品鉴。“什么2万/平米？几个月前不是说1万八吗。”“涨了。”你一下瘫倒在地。你有房了。甭管见谁认识的不认识的，凑过去耳语一句：我买房了。嘴边挂着幸福而僵硬的笑。 2011年5年8日杭州西湖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