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宏敏】地球三大极留下他永恒的足迹 —缅怀郑祥身同学

石宏敏

2025年4月14日，是我在清华附中初中及高中的同学郑祥身从澳大利亚启程返京的日子，预641班正准备安排一次全班聚会欢迎他的归来。没想到就在这一天，一纸噩耗传来，竟是郑祥身因一场意外车祸不幸去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犹如晴天霹雳，同学们深感震惊，悲恸不已，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图为2013年5月11日为纪念高63级入学50周年，预641班同学在清华附中的聚会合影，第二排右5为郑祥身） 直到如今，4.14这个日子依然如一块坠入心湖的沉重冰冷的石头，泛起无尽悲痛的涟漪。那些在清华附中的青春岁月，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点点滴滴都显得那么珍贵。（图为清华附中主楼） 他是我们同在教室里听课、同在操场上奔跑的好同学，是古道热肠、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是清华附中的杰出校友，更是一位在地质学领域成就斐然的优秀地质学家。他的离去，让我们扼腕痛惜：人生无常，天妒英才啊！ 近日来众多同学朋友发来悼文、悼诗，字字句句饱蘸深情，那是对郑祥身同学绵绵不尽的思念与缅怀。这些文字，如同一滴滴晶莹的泪滴，汇聚成敬佩与悼念的海洋，传递着大家心底最真挚的情感。（图为清华附中校园） 而在这怀思的浪潮中，有一幕往昔画面尤为醒目，那便是他踏足地球三大极地的壮举。地球的“三大极”通常指三个极端地理区域—北极、南极和青藏高原。足印永驻三大极的地质学家为数甚少，郑祥身所为可谓地质学领域的摘星揽月之举。北极的冰雪世界，留下他探索的足迹；南极的狂风暴雪，见证他无畏的勇气；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他用脚步丈量了生命的坚毅。（图为2006年8月郑祥身参加中国北极科考队在北极的照片，他把这张照片作为自己微信的头像，足见他对地质事业的热爱） 但大多数同学们对此了解的并不多，这是因为郑祥身是一位严于律己、谦虚内敛的人。每次他从极地科考回来，风尘仆仆地参加同学聚会，总是带着憨厚的微笑，为大家忙前忙后，只字不提他在极地工作的艰难困苦和所经历的常人难以想象的各种危险。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从不张扬自己在地质事业中令人瞩目的成就。清华附中是清华大学的一部分， “行胜于言”的清华校风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诠释，这正是他独特人格魅力之所在。（图为清华校风的载体—“行胜于言” 日晷，它是清华人务实笃行、不尚空谈精神的地标） 凭着从少年到老年与郑祥身的友谊，我必须为他写点东西。于是，我根据他生前留下的老照片和只言片语，以及他去世后我收集到的关于他极地科考的有限信息，写下此文，以寄托我对他无尽的哀思。 北极是一片遥远的冰雪世界，2006年8月，郑祥身在北极的科考历程，是一次充满挑战和未知的探险。在极寒的天气、复杂的冰雪环境，随时可能威胁生命的危险面前，他用无畏的勇气和严谨的科学精神，带领团队进行了24小时不间断的数据采集与分析工作，实现了每15分钟向研究所实时传输一次数据的壮举，这一成就标志着我国在高纬度地区的科考取得了新的突破。郑祥身从北极回来后，作了题为 “北极印象” 的学术报告，介绍北极地区地质地貌等多方面极具价值的考察成果。（图为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关于这次北极科考工作的简报） 郑祥身在北极拍摄的几张极为珍贵的照片：北极—遥远的冰雪世界； 北极科考船； 他身着红色冲锋服、目光从容坚定、站在北极黄河站塑像前的形象，让人感到他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此外他还拍摄了北极夏季露岩上的地衣等植物。照片的右上方露出一截测量地衣长度的钢卷尺，我打趣道：“拍地衣都要拿出地质学家的范儿来！” 最让我感动的是，他送给我一支来自北极的气温计（现放在我怀柔的居所中，照片待补发）。那是将一个圆形的气温表嵌在一截北极圈内挪威森林树杈的切面上制成的。物件虽小，但弥足珍贵，因为它满载着北极的风寒，跨越了大洲大洋，饱含着同学的友谊。 南极，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地方，郑祥身四次踏上南极的土地进行科考。（下图为来自网络的南极照片） 在南极，他同样遭遇重重艰难险阻。然而，他坚韧执着地带领团队在这片白色荒漠中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在冰天雪地里采集火山岩石样本，对火山岩的岩石学特征、火山岩年代学等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为南极的地质历史和板块运动提供了重要的科研成果。研究论文发表在《极地研究》等期刊上，让世界听到了中国地质学家在南极研究领域的有力声音。（图为1997年12月21日郑祥身与外国同行在南极的雪原上） 1997年郑祥身第一次赴南极前，提议将一面写有“我爱你中国清华附中预641班”及同学签字的国旗带到南极，表达我们对祖国的挚爱。同学们纷纷响应，于1997年的10月专门聚会，几十位同学激动地在国旗上签字。我手上这张郑祥身手持国旗、站在南极长城站前雪地上的照片，尽管是张老照片，十分模糊，但我一直珍藏着，他手捧的分明是我们这一群“40后”对祖国赤诚的心。 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被称为“生命的禁区”，这里高寒缺氧，平均海拔在5000米左右，降水稀少，大风频繁，自然环境极为恶劣。上世纪90年代郑祥身踏上可可西里进行科考，他深知在这里的每一步都似在刀尖上跳舞，而这片神秘的土地正是我国地质学研究的关键区域之一，他和他的团队队友义无反顾地穿梭在无人区，对可可西里的地质地貌、大地构造等展开了系统研究。主编了《青海可可西里地区地质演化》、《青海可可西里地区侵入岩的岩石化学特征及其成因意义研究》等论著，为我国青藏高原地质学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以下两张可可西里的照片来自网络） 他从可可西里返京后不久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我见他又黑又瘦，问了一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风淡云轻地说了一句“进了可可西里的无人区。”顿时，我明白了一切。 作为一名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他以渊博的学识、严谨的治学精神、对科学的执着追求，教书育人，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专业人才，为我国地质学事业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他是中国科学院院长优秀奖获奖学生的导师。 在郑祥身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亲人得知：即使他靠医疗仪器生存下来，今后也极有可能处为植物人状态。为了生命的尊严，为了尊重他一贯的生命理念，亲人含泪替他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而痛苦的选择：撤掉呼吸机。之后，他的心脏又顽强地跳动了十几个小时，才安详地与世长辞。 郑祥身走了，如同他镌刻在地球三大极的足迹，成为我国地质学史上不可磨灭的印记一样，他十九年前送给我的从北极带回来的气温计，成为我人生中不可磨灭的印记。我非常珍惜这支显示过北极温度的气温计，对我来说，它早已超越了物件本身的意义。 岁月匆匆，时光流转。近二十年过去了，令人感慨万分的是，气温计虽然已显陈旧，但始终坚守职责，依然精准地显示着每天的冷暖。它那准确的气温读数，仿佛像郑祥身顽强跳动的心脏，无声地向我诉说着他对科学的严谨、对事业的执着、对同学情同手足的友谊，以及对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不舍。如今他离去了，他留给我的这件礼物更显无比珍贵。安息吧，老同学、老朋友，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能感受到这支气温计显示的冷暖，一定能感受到同学们对你深深的敬意与恒久的怀念！ 郑祥身生前邀请多批同学到他南戴河家中作客。图为2009年8月27日，几位同学和郑祥身（右2）在南戴河海边的合影，他笑的是那么开心！他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