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医问药记（一）

独往

2016年夏日父亲病逝，心中哀伤难以言表，一个月后儿子出国求学，牵挂之情又无时不在，两种情绪叠加，身体出了问题。

起先是肚子发胀，也没太当回事，心想过两天或许就好。一段时间后却明显加重，除了浑身不适，胃口也越来越差，于是去药店买各种开胃的药，似乎有效果又似乎没有。老婆看我整天愁眉苦脸的，便再次敦促我去正规医院看看。

到了离家最近的那家三乙医院，可想而知首先便是一大堆检查，这也正是我一向不愿去大医院看病的原故。其中的胃镜检查暂不想做，医生倒也不勉强。待检查结果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其实不过是血检便检超声等常规性检查，我甚至怀疑有些检查跟我的病并无多大关系，医生开的药事实上和我药店买的也差不多。

有没有效果呢？又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这种感觉实则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到药快吃完的时候，只觉比以前还严重了些，几乎到了都要虚脱了的地步，连车也开不动了。

我隐隐感到不妙。我以前的一个同事，开始也是胃胀，同时伴随胃痛，后来终于不治身亡。我虽然没有胃痛，但同样的病由于个体差异症状并不完全一样啊！老婆让我去做个胃镜，说只有做了胃镜，医生才能对症下药，再说做胃镜有什么可怕的，可以选择全麻，睡一觉就好了。我说我懂，我并不是怕做胃镜，而是怕做出来的结果。老婆说那就更应该去做了，有病就该早治，拖有什么用，你这是讳疾忌医。我说你说得都对，但是——

于是选择了一家省内数一数二的三甲医院，挂了专家号。去医院那天，老婆特别提醒我，一定得听医生的，如果医生认为有必要做胃镜，绝对不要拒绝。看到老婆一脸关切，我坚定地点了点头。但到了医院才知，做胃镜必须空腹，而且还要预约，也就是说，当天医生除了给我开了一大堆检查单，连一个初步的判断都没有。遥想从前的医生，并无多少医疗设备支持，照样能毫无含糊作出明确诊断，莫非如今的医生离开了仪器都不会看病了？

胃镜检查那天，我倒反而不那么紧张，既然已经非查非治不可，那就一切听天由命。老婆嘴上不厌其烦地安慰我，其实恰恰反映了她内心的惴惴不安。排在我前面的几位检查结果出来时，老婆就凑上去听医生和家属的交谈，其中好像就有不怎么好的，于是又来宽慰我，说人家是痛才来检查的，你又不痛，肯定没事的。胃镜检查本就是个很平常的项目，很多人没病也定期在做，可选择全麻、半麻、甚至不麻。我和老婆都从未做过胃镜，平时也很少关注，因此既不了解，也无感受，只听人说如果不麻会很难受的，因此选择的是全麻。

深度睡了一觉，醒来后感觉特别享受。我被失眠困扰多年，像这样的沉睡几乎还要追溯到年轻时候。当然更让我安心的是，我的胃没长多余的东西，只是胃粘膜有所增厚而已，也就是说我最担心的那种可能被排除了。那一刻，我的心头终于像搬掉了一块石头似的，肚子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那天专家不在门诊部，而在住院部，当我们把检查结果递给他时，他匆匆瞄了一眼说，没大问题，轻微胃炎，开点开胃药和消炎药就会好的。原来只是轻微胃炎，这病谁没有啊？老婆说，你呀，自己吓自己！没想到你个大男人竟也如此胆小。我说谁不怕呀，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值得庆贺的日子，要不去吃醋溜鱼。老婆说你忘了医生怎么说了，做过胃镜两小时内是不能进食的，就算两小时后也只能进流质。

被胃胀折磨了几个月，也害怕了几个月，原来虚惊一场，而今又有名医开的药在手，便不由得想象用不了多久，自己该是如何地轻松和舒𣈱呀！老婆也说，这几个月啊，看你那么难受，又拖着不愿去大医院看，我都快要疯了。

我是如此地满怀信心，盼着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然而实际却令我一天比一天沮丧，因为没有一丁点儿好转，到所配之药全部服完，反而比之前更严重了。我整天蜷缩在沙发上，嘴里还哼哼唧唧的，由于食欲极差，人也明显瘦了一圈。身体的折磨又让我的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常常会冷不丁咆哮起来：什么大医院，什么专家，全是狗屁。老婆好心劝我冷静，于是对老婆也没好声气了。我以前看到一亲戚卧病在床脾气极差，觉得他好自私，看来病人大多一个德性，只会向自己的亲人发火，没想到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老婆对此苦不堪言，有时不免唠叨几句，倒是有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在网上看到的，叫做：小医院看不好大病，大医院看不好小病。细细一想，此话在理啊！小医院缺乏必要的医疗资源，看不好大病是可以理解的，但接触的小病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其积累的临床经验是完全有可能比大医院还丰富的。而大医院凭借优质的医疗资源，本来就专治大病，尽管也看小病，但接触相对较少，实战经验怕就不如小医院了。再说，小医院的医生专注于研究小病，大医院的医生侧重于研究大病，由此可见网上此说也并非无稽之谈。我豁然开朗，因为很显然，我的病是小病。我对老婆说，这样吧，明天去中医馆看中医去！

中医馆离我家不远，地铁三站即到。医馆门口挂着专家的照片和文字介绍，我们一个个看过去，有一个老中医引起我的注意，之前是市中医院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专看胃病，退休后才到这里坐诊的，无疑是个老资格，于是挂了他的号。轮到给我看的时候，老婆先把我之前的胃镜报告递给他，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照例是望问闻切，接着说了一通什么脾胃虚弱、寒气侵入等什么的，然后就开始开中药了，边开边说：“一周一个疗程，两个疗程后会有效果，四个疗程就应该好了。”听他说得似乎很有把握，不禁想，希望或许就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