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在洛阳等我

惜柳咏梅

文章朗读

牡丹，在四月等我，在洛阳等我，在斜阳恰好漫过我的鬓角时等我。

四月花潮如约盛开洛阳城，那是千年花魂俯身向人间谢幕，开在清明是草木的命数，凋零是盛开的另一种奔涌，而牡丹的每片重瓣，都裹着轮回时不肯愈合的胎记，它们的故事，岁月知道，武后知道，看花的人亦知道。

它们已不是草木，是提着裙摆奔过九洲池的公主，是醉卧沉香亭的李白，是西苑残瓦上不褪的朱红。千年洛阳城，在无数春天里，把自己开成了一朵鎏金的牡丹。

牡丹有千姿百态，万种风情，我独爱它无需逼人仰望的高度，那是历史为凡人预留的镜台，也是大地教会它们如何用低垂的颈项，托住整个春天下坠的重量。

百花争艳，唯有欧阳修笔下的 “姚黄”，“魏紫”，成了花王、花后。前者因千叶金黄如帝王袍服，从平民逆袭成王，后者因花色深紫，端丽华贵而尊为花后，出身魏相之家，深知富贵有别，魏紫，紫的有分寸。

网红花里，我爱一半粉红一半紫红的“二乔”，也爱白绿相间的“春柳”。

我看到的“二乔”，不是三国里的凄美符号，也不是文人笔下的乱世红颜，是庐江桥公之女“江东二乔”，是苏轼的“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我相信建安十三年的火，烧焦了铜雀台牡丹根系的神奇传说，姐妹俩逃进了曹州花谱，把赤壁的硝烟，绣成重瓣边缘的绛红滚边，从此，花开并蒂，落地成碑。

喜欢“春柳”，因它形似“翡翠包菜”，通身不带半分矫饰，这浑然天成的「包菜」之态，恰是造化最恣意的笔触。

从花蕾初绽到盛放，“春柳”始终保持欲开未开的朦胧美感，既有牡丹的华贵之姿，又兼具清新脱俗的气质，这种视觉上的反差与诗意，已足够让它成为牡丹文化中一抹令人难忘的绿色标签。

从洛阳回来，朋友问我，是否见到了黑如碳色的牡丹，其实，牡丹生来便占尽风流，何需添一笔虚浮滤镜？黑牡丹的墨色原是紫气淬炼到极致的凝华，就像金丝贯顶不过是年岁流转的注脚，皆是时光镌刻的天然纹章。

所谓国色，原该这般从容：任人叹其形色殊异，它只静立东风，将翠色从浓转淡，将粉由浅入深，再携一身洛阳红谢幕，便算对天地交了真心。

洛阳的牡丹花期不足一个月，历经千年，不仅见证了武则天权力巅峰与政治铁腕的霸气，也见证了杨贵妃的盛世华美与红颜悲歌，更见证了大唐的荣耀，以及盛世崩塌的转折。

一城花气蒸出半部唐史，世人只见国色倾城，却不知每片花瓣都浸着未干透的旧朝雨，开时是贞观长歌，谢时已是天宝遗事。

作为一名赏花者，我只看眼前的牡丹，不问洛阳的前世，只贪恋花的绽放，不叹惋枝头的凋零，只收存相遇时的颤动，无关世间爱与失去的纠缠。

乙已年的四月，我在洛阳，牡丹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