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一部荣获"中国知青作家杯一等奖"的著作,本书作者与本圈读者是同时代的命运共同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十一章</p><p class="ql-block"> 冷不丁的从城市到农村,从楼房到农舍,从床铺到火炕,还真有点儿新鲜感。可住进点里当天晚上,正像赵二插子所言的因缺少"生活常识",我们就交了"学费",青年点出现了想不到的突发事件:</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我们仅留下女知青小男看家,都去大队部参加"欢迎知青大会",正听着大队闯来路书记的讲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喊"不好了,知青点着火了,快去救火呀!"人们急三火四地的跑到青年点,看到浓烟已拢罩住泥墙青瓦的房屋,几尺长的火舌从门、窗里蹿出。率先赶到现场的闯来路书记厉声地喝道:"大家不要慌,社员到就近的村民家里打水,知青都跟我来!"他就近抄起一把铁锹闯进了火场,知青们也拿起镐头,扫帚跟随而进。亏得火势不大又扑救及时,火很快被扑灭了,除了临近房门的门窗烧焦烧坏外,损失惨重的是紧靠南炕头的两副行李都已被烧得扭缩成破败焦炭状。查其原因主要是炕烧过头行李又离火源太近,查其主要责任人是李青春。</p> <p class="ql-block"> 我们下了马车刚进青年点,不知谁喊了一声"冬天炕头最热乎,炕稍最遭罪!"人高魁实又是在校就被定为“知青点长”的李青春一头扎向南炕头,把自己的行李紧靠在隔灶带壁。紧接着,在学校就是有名的打架大王,外号"胡子"的王去冒抢先一步,将自己的行李放了北炕头。随后,几乎是按照平时人性强弱,体格好坏的次序,各个行李由炕头向炕稍排列:南炕稍张有志,北炕稍是我。我自嘲又无奈地说,这不是梁山好汉排座位法,是占山为王的强盗法则。</p><p class="ql-block"> 长着一副本不属于农村干部的白净长脸,行动麻溜的闯来路书记拧紧眉头说:"仅就这场不应有的火灾来讲,李青春同学就不适合当点长。再说,学校任命的职务在贫下中农这里也不算数,现在重新选举。我看把南北炕稍的两位同学挺有样,就选他俩当正副点长吧,现在大家举表决"。说罢,闯书记带头举起手,在学校就屡经此选举模式的我们立刻噼里啪啦的鼓起掌来。</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这位在校倒霉透顶的"黑五类子女"刚下乡就当上了不大不小的知青副点长。</p><p class="ql-block"> "报告闯书记,我们点少了一位女同学!"刚被选上"正点长",以心思缜密著称的"小南方"张有志大声的汇报。</p><p class="ql-block"> 可不咋地,留下看房的女知青小男哪去了?这时大家才想起:从晚六点去大队部开欢迎知青会,到救火,重选点长,已经夜半时分,几个小时过去了,谁也没看到过小男的踪影啊?</p> <p class="ql-block"> "那快去找呀,还都愣着什么?"闯书记说完三步一跑地返回到大队部,操起广播话筒,一条"要求全村人寻找女知青小男"的消息,即刻通过悬挂在大队部树上的大喇叭筒传扬出去。</p><p class="ql-block"> 小男大名叫南小男,她家姐妹七人,她排老小。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就想要个男孩,偏偏就犯了"七女星"。生下老七又是个丫头片子后,为了寄托期待,就给起了个男孩名叫"小男",并且从小就当男孩养,从小到大穿的全是男孩衣裳还留个男式短分头。为此,同学全管她叫"假小子"。</p><p class="ql-block"> 青年点失火后,吓得小男边跑边喊地路过与大队部仅一院之隔的西堡生产小队时,偏赶上赵二插子抬着一头牡驴的前腿,正给拴在柱子上的牝马进行"杂交"。城里的孩子哪见过这"架势",正当小男一愣神时,忙活得手脚混乱的赵二插子冲着小男喊道:"我刚才接过的那小子你快过来帮一把呀!"还未等小男缓过劲来,那公驴一蹶子,后蹄子立刻扫到小男脸上。毕竟是女儿身的小男经此"一吓一惊一踢",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撒开双腿狂奔而去……</p><p class="ql-block"> 小男是三天后,在大石砬子临近原始森林的护林员废弃的一个窝棚里,被邻村一个放牧老人发现的。当人们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奄奄一息的小男送进公社医院抢救过来后,她已经双目呆滞,六亲不认,语无伦次。她稍微清醒点就是不断地大声呼喊赵二插子在接我们知青时,在马车上最后教我们的"四大欢实":顺水的鱼,迎风的旗,十七八的姑娘,大叫驴!喊累了,就冲人嘿嘿嘿地傻笑。过了不久,她被送回城里就再也没有回来。最后,听说,她死在精神病院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十二章</p><p class="ql-block"> 失火事件引发小男失联失常,在我们这些初涉社会的知青中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震动。一时间,女知青都不管不顾地也不向大队部请假便悄然回城了,留下的男知青也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地。为了平息这场知青风波,闯来路书记免去了老光棍赵二插子"车老板"的资格,并破先例地在全大队会议上对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哪说哪到的老不死的老光棍子,啥事让你一掺和准败兴,你不知道人家城里的孩子比咱们乡下人娇贵吗?你他妈的今后给我离知青远点!"大队书记是一个村的"一把手",在村里具有绝对的权威。闯书记的言行对知青们是一种慰藉,但也使我们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昔日"横扫一切害人虫,全无敌"的红卫兵了,而是来到这穷乡僻壤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对象。很快,我们在学习各种农活中得到了锤炼和验证。</p><p class="ql-block"> 秋收的季节到了,"抢秋",已成为摆在面前的政治任务,也成为当务之急的生产要求。所谓抢秋,就是要抢在秋风秋雨秋霜降临之前,将已成熟的水旱田庄稼果实收获完。否则,急风暴雨严霜就会使苞谷落泥,稻穗伏地,造成减产,一年的辛苦劳作也就泡了汤。这就要求全员劳动力的人们,每天寅时刚过天还没放亮就得下地。凌晨,大地里秋风乍起,冷风嗖嗖地刮痧般刺痛通红的面皮,晨露裹着一层白霜打湿衣角裤腿,寒气逼人,唯有尽快干活四肢运动才能得以缓冲。旱田收割玉米和高粱,既便累乏但手脚还算干爽,着罪的是收割稻子。人站在水田里,脚陷在淤泥里,腰要低哈成九十度的直角,一手搂扶着稻草,一手挥镰顺着稻根开割,干着干着,泥水就飞溅了全身,湿透了衣裳。割稻子在秋收中是一个技术含量较高的农活,要想割的又快又好,首先镰刀刃要磨的飞快,其次要左右手配合协调,接着站立打捆绑绕要麻利。会干的一天能割一亩多地,不会干的不是割坏了稻穗就是割破了手脚。赶巧,我们下乡头一年,就遇到了秋收季节早霜初降的天气。王游房临近湿地的水田地里的稻子还没来得及收割,便被骤然而降的一场暴风雨吹打的像经过马群滚踏过的荒原野草,东一撮西一绺里地匐伏在地上,沉甸甸的穗头倒卧在水里,农民将这种水稻受灾现象叫做"压蜷倒"。受灾收割要比正常年景多付出许多气力,要深哈腰,敛住气,拨扶起稻茎和稻穗,才能贴近泥水处的稻根收割。</p><p class="ql-block"> "喜看稻菽千重浪",那是毛老人家的革命浪漫主义诗句。"愁望稻浪神情恍",却成为知青超负荷劳作的真实写照。</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愁云惨雾,阴风怒号的日子,我们正在受灾的稻田地泥里淌,水里去的收割着,突然听到一声:"哎呀妈呀,你要砍死我呀!"的惊吼声。</p><p class="ql-block"> 大家抬起头来一看,只见青年社员王世成面目表情狰狞,左手捂着眼窝,右手持刀对着女知青刘玉华在指骂,鲜血从他的左眼角汩汩流出……此时,飞刀伤人的刘玉华面色苍白呆若木鸡喃喃自语道:"谁让你总欹着我干活来着"。</p><p class="ql-block"> 我赶紧跑了过去,掏出我装在外套大布口袋里的一本书撕掉张页塞给王世成,王"把式"一把将我推到一边,呵斥道:"一边去,真是书呆子,破纸片子能起屌用"。</p><p class="ql-block"> 他上前脱掉上衣把袖口割成布条状缠在王世成眉头出血处,可能是刀口太深仍止血不住。王"把式"从浑桨浆的稻用里捞起一把淤泥一下子糊在了他的伤口上,说也奇怪,血不再淌了。王世成瞪着一只右眼,恶狠狠地对着刘玉华说道:"今天大家都做个证,我他妈的这只眼睛要是瞎了,找不到媳妇,她就要负责到底!"</p><p class="ql-block"> 大家瞧了瞧刘玉华,本已吓傻了的她却令人惊诧地点了点头。就此,为一桩离奇的婚事埋下了伏笔……</p><p class="ql-block"> 农村山区里的冬天似乎比城市里来的早,头场大雪下过后,整个乡村都被覆盖在银色的世界里,如果不是清晨中家家户户冒出的那一缕缕炊烟飘向氤氲的天空,整个大地死寂般沉静,孤零零坐落在村庄北山坡的知青点倍显清冷。上面提倡:知识青年要与广大的贫下中农打成一片,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按照县革命委员会要求,春节期间每个青年点至少要留有一人。我作为"黑五类"子弟,为了与被定为"反革命份子"关进"牛棚"(当时关押被专政人员房屋的统称)父亲进行"家庭决裂",我自愿选择了春节留守知青点。知青点的房子是头年近秋时新建的,未经过春吹夏晒的土坯墙心还是湿的,即便烧硬柴(农村管树本的叫硬柴,草本的叫毛柴),冒出来的也是刺鼻的潮气。清冷空荡大车店式的房间里唯有我一人,无法点火做饭,就更显得凄凄凉凉。白天还好凑合,刨了一天的芦苇溏冬季积肥粪土,啃着老乡们送来的冻得硬邦邦的黏米勺,捱到晚上,真难熬的是夜间,戴着大皮帽子钻进寒冷的被窝里象深冬里掉进了冰窖,冻得上下牙齿一个劲地打颤。"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革命道路"。毛主席的这段"最高指示"成为我的精神支柱。我挺过春节初五,却面临了一个比冰冻还残酷的现实困难:我的伙食断顿了!这一年,全县搞农业种子品种改良,从海南岛引进种植了能高产的被称作"大马齿牙子"的玉米种子,由于这种南方的种子不适宜无霜期短的东北气候,盲目引进的结果是,苞谷穗还没等"定浆"就遭到早霜冻降灾害。尚未定浆的玉米粒子糊死了磨米坊的磨米机,磨下来的仅有拉着汁液的碎皮。但对农民来说,即便这种连牲口都不吃的苞米皮,那也是辛苦一年的粮食。为了填饱肚皮,人们只好整穗的熟了啃浆就呼着杂粮吃。头一年下乡的知青每人每月有5斤粮库供应粮,可是春节期间粮库不开业,我又无备用粮,接连啃嚼了几天大马齿牙子,饿得我头晕脑胀浑身无力直冒虚汗,躺在被窝里翻遍了我所有的书籍仍然睡不着,一想起六十年代灾荒年饿殍遍野的可怕情景,陷在惊恐回忆中的我,便一骨碌爬起来跳到地下,操起镰刀向荒野大地走去。村东头有一片收割过的蔬菜地,我像夜间一匹觅食的野狼,趁着惨淡的月光,终于发现一颗遗留在地里青萝卜,我用刀尖使劲又小心地抠开冻土将萝卜挖出来,切成一块块含在嘴里再吞咽下去,真正体会到书上常写的那种"饱时蜜不甜,饥时糠如蜜"的感受。别小看这颗萝卜,它不仅救了我,还使我终生受益,从此,我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了困难!</p><p class="ql-block"> 翌年开春,由于我春节不回城又大年初六就下地送粪,被评为"清原县与反革命家庭决裂的优秀下乡知识青年"的典型,当我在县俱乐部当着上千人讲用时想哭又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