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趣味·走进经典】众生皆苦

英子【萦·郁郁离离】

标题：【文学趣味·走进经典】众生皆苦

文字：英子【萦·郁郁离离】

美篇号：183958428

图片：网络，致谢

“人妖生存，就得摆脱连环套般的桎梏，忧愁悲观便是人最根本的死敌。”莫言如此说。

一个故事，就这样，在莫言的脑海里构思了43年。机缘巧合，他参观一座寺庙，墙壁上的六道轮回壁画，给了他深渊汹涌喷薄的灵感。

43天，莫言完成了一部长达50万字的小说《生死疲劳》，故事讲述了一个农民家族半个世纪的兴衰离合。他说，“诺奖的评委主要是因为读完了《生死疲劳》，才把这个奖项授给了我。”的确，《生死疲劳》，这部魔幻与现实完美融合的长篇寓言，读起来真是酣畅淋漓。

一妻两妾、识文解字，恩泽乡里、人人敬仰的高密乡绅西门闹，靠劳动致富，用智慧发家，善举，却没有善终。1947年，土改，冤死于枪下。

想不到，西门闹经历了六次转世。

1950年的元旦，一世为驴。洒脱而又放荡的白蹄驴，降生在昔日的长工蓝脸牲口圈中，开启了驴折腾的一生。他为护主救过蓝脸，虽然他忌恨焦急，自己的二姨太怎么能够再嫁蓝脸成为新妇生儿育女，自己的血脉怎么能够喊别人为爹爹，自己的正房妻子白氏怎么能够被轻薄羞辱！他和捣乱的恶狼搏斗，为自己的爱痴小母驴奔走，曾成为陈县长的专属坐骑……三年自然灾害时，饥饿红眼的村民以他为食，他只能结束自己的一生。

1965年，二世为牛。在那个大跃进、人民公社风靡一时的年代，蓝脸从集市上买回了一只小牛，西门牛。蓝脸是固执的，作为单干户，不愿相信大锅饭，拒绝入社，还说，这是主席认可的。一样憨直倔强的西门牛，在暗沉的黑夜里，悄无声息地陪伴蓝脸犁那好深好深、充满饥渴呼唤滋润的大地。一人，一牛，脚步有情有义，那么凝重，又是那么地孤独。这种生命相托、灵魂相融的默契，出自于农民那种愚昧固执而又朴素质木的爱。特立独行的蓝脸是幸运的，左右掌控西门屯的各种精神与政治势力，都没有将弃绝时代的他划为右派来批斗，而是容忍保护了他。当然，时代的价格，巧妙地转嫁到了西门牛的身上。他替代了蓝脸，沦为了时代的牺牲品。西门闹前世的儿子、蓝脸的养子金龙，为了自身的得意前程，屈从于时代的强权，人性扭曲，迫害养父，把亲生父亲转世的西门牛火烧、穿鼻，打得皮开肉绽，直至失去了牛的皮囊。

70年代，改革开放，西门屯又一轮沧桑巨变，西门闹三世为猪。猪十六再度降生在蓝脸家中，猪撒欢的岁月，享受了王的诸多厚待与佳遇。他是美男猪养尊处优，他大胜刁小三出逃占山为王，在猎猪行动中与破耳朵决裂，躲过一劫，却因为为救水的西门家与蓝家的三代小娃，体力不支，溺死水中。

80年代，西门闹继续降生在蓝家大院，是为忠诚的旁观者狗小四，这是四世为狗。这一轮狗生，好生大快朵颐。月光如水，狗狗们聚集在县城的广场，盛大的派对！啤酒、火腿、大蒜，狗生，狂欢，小四，怒放般地张扬！后来，甘愿为主人看家护院的狗小四回归乡村，又见识了另一种风情。蓝解放为了庞春苗，抛妻弃子远走他乡。迎春、合作、黄瞳、吴秋香、蓝脸，还有逐渐老去的狗小四，一个个死去。蓝脸在自己当年单干的一亩六分地里，为每一个家族成员都留下了安魂的坟地，也包括这一世的狗小四。

90年代，西门闹五世为猴。西门欢和公主庞凤凰，此时已经沦为广场耍猴卖艺的小青年。西门欢和王铁头打斗，丢了性命。一直恋着庞凤凰的警察蓝开放如愿以偿，与凤凰交往。哪里想到，两人竟是兄妹，情绪失控的蓝天放冲入凤凰家中，无意中，开枪打死了扑上来的西门猴。在畜生道轮回了半个世纪的冤魂西门闹，终于得到了解脱。

2000年，庞凤凰难产，生下了自己的爱情结晶，大头儿蓝千岁，西门闹也最终降生为人。但是，蓝千岁生来怪病，先天性的血友病，只能靠黄互助的头发保命，他的新生坎坷。

西门闹经历了六世的生死轮回，他从牲畜视角，目睹着西门屯大队三代人的各色闹剧。故事极具讽刺意味，我们从那些平常而又离奇的文字背后，读出了作家莫言对世间百态的洞察。

佛云，“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西门一家、蓝脸一家，黄家、庞家三代人的爱恨情仇，有善良质朴，也有纵情肆意；有痛苦执着，也有狂狷荒诞，当然，也少不了忍俊不禁的欢畅。如果不能释怀人性深处的绝望与极端的痛楚，拔除难以安息不吐不快的欲孽之海，奔波疲惫于无量的生死苦难痴妄之间，如何能通透清醒地转世成人，获得救赎？

对于凡人投胎转世具有决定权的阎王爷，西门闹总是用极简的笔墨，勾勒出他的狡诈与失算。

地府里喊冤的人多着呢，阎王爷总是用铁腕让他们屈服，放弃复仇的念想。而唯独西门闹，在油锅里都已经炸酥了，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继续喊冤。阎王爷劝解西门闹，不如麻木地新生。可是，那些有如附骨之疽的沉痛记忆，怎么能够遗忘？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人性的可耻可悲，就在于遗忘善忘啊！无奈之下，阎王爷只能用欺诈的方式，骗取西门闹在畜生道中数番轮回。阎王殿的尊严，一次次被阎王爷自己嘲弄。然而，阎王爷的底线，也是不容亵渎的。只要喊冤，心中还有仇恨，就断断不可转世为人。

因为郁结前生的孽缘，西门闹拒绝喝下孟婆汤。1950年元旦启始，兼容着仇怨而重生的西门闹，投胎转世西门屯，在自己的家“业”之中，种种恩恩怨怨，观察、亲历，西门闹几世的尘念，淡然消磨。尤其是看到故人亲朋转眼漠路相向，看到荣华富贵不过粪土，他所怀的恨意风轻云淡了。阎王爷许他转世为猴，灵长类动物，与人类很接近了，用以化解那最后的一丝恨意残渣。好短哦，这次西门猴与庞凤凰为伴，没活跃几出戏，便死于蓝开放的枪下。这轮转世，西门闹化成世纪婴儿蓝千岁，但是，记忆力强大，语言能力简直天才……我们看到，死去的人难以再活，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但是，无论生死，故事却都仍在继续。

和阎王爷一样执著的，还有和西门闹数世相伴的主人蓝脸。冥冥之中，西门闹与蓝脸的主仆情份，一直微妙地延续着。蓝脸，对于西门闹投胎转世的六畜，存着一种超越家人的情感寄托。蓝脸，原本是西门闹从生死线上捡回来的一个孩子，后来成为西门家的一个长工。土改过后，作为独立的农民，他搬进西门大院，娶了西门闹的二姨太迎春为妻，收养了西门闹的两个孩子金龙与宝凤，生养了自己的孩子蓝解放。

蓝脸的一生，悲欢离合也罢，兴衰演变也好，都是极其执扭的一生。在那个人民公社大行其道的年代，蓝脸顽固地坚持着单干。他用主席的话作为盾牌。主席说，“入社自愿，退社自由”。蓝脸这单干，一坚持，就是五十年，因为是高密县的唯一一个黑点，他吃尽了各种苦头，而且，妻子儿女熬不过去，纷纷宣布，要入社，背叛蓝脸而离去。直到西门屯也实行大包干责任制的那天，蓝脸的春天才终于来到了。历史就是喜欢阴差阳错地捉弄世人，蓝脸，现时又被称赞为先知先觉了。不管怎样，在太阳底下种地的滋味真好！为此，蓝脸感谢党中央，感谢政府。蓝脸的倔强史，应合了历史的潮流。而此时的西门屯的最高领导人，村长，兼党支部书记，洪泰岳，卸任了，却念念不忘吃大锅饭的日子。不愿跟随历史的车轮前行、盲目较劲的老革命，落伍了，被乡民耻笑了。这一切的变迁，用的都是西门猪猪十六的视角。我们不得不感叹莫言的妙笔生花，在庸人自扰的执念幽默故事里，我们欢笑，我们感慨，我们落泪。

把投胎的价值系在痛苦与仇恨，与阎王爷、蓝脸一样固执己见的西门闹，数轮投胎，就这样被作家赋予了更深层的意义。西门闹虽然在畜生道中轮回，而且借助畜生之身，巧妙地宣泄着原始的欲望，却拥有着非同常人一般的判断与智慧。猪场里的《参考消息》，其实就是专门读给猪十六听的，这使得猪十六，化身为散发着强烈的启蒙意识的清高知识分子。所以，我们读到，在世界的纷纭资讯、五花八门的学问中打滚的猪十六狂傲不已。他不仅仅享受了猪场的最高伙食与住宿待遇，而且眼界开阔，心思缜密，灵魂不屈。在两轮猪王争霸中，他用高超的战略战术，稳固了自己王者的地位。这种强者至上的天马行空般的发挥，道出了西门猪，乃至在畜生道中数轮转世的西门闹的快乐源泉。

《生死疲劳》，就这样让我们看到，哭着，是活；笑着，也是活。西门闹六道轮回，为驴的愤怒，为牛的忍耐，为猪的傲然，为狗的世故，为猴的无意识，为人的超脱，每轮兽性的自洽欢娱，都闪现着不一般的光芒。纠结于那种不甘的悲愤与赌气，在酸甜苦辣、生离死别中为公道抗争，错过的，消逝的，伤害的，都是自己人生的美好可能……

作家莫言说，“人的一切不幸都是来自自己的欲望，但你要知道，一切来自土地的，最终都将回归土地，面对生活的真相，我的解答是用幽默去对抗，哪怕生死疲劳，我们依然会追求幸福，依然会坚持我们的信念，依然会奋斗不止。”

一切的一切，纵然曾经淬然出毫不妥协结痂自愈回甘丰饶的虔诚真我，但是，在厚重悲壮而又无奈疮痍的历史面前，最终，也只能都是微不足道的零。

不知不觉，洞穿沟沟壑壑的遗憾、枷锁与禁锢，慢慢而又平静地走向成熟，淡然了悟……

黄土一抷，不过尔尔。

众生，世间蜉蝣般，皆苦。

活着，就好。

莫言的这部作品，故事幽默，充满怜悯，美友圈的各位老师，是否感同身受？此外，作品中饥饿的寓意，有什么想法，交流一下？

谢谢点赞、关注与雅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