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月季

轰炸机

　　儿时的郑州虽然是省会，但也是个小地方，六七十万人口，里倒歪斜的也没几条像样的长街。民国时留下来的破旧平房和五六十年代盖的几幢苏式楼院，再加上火车站和二七纪念塔这几乎就是郑州的全貌。后来走南闯北见的地方多了，我就把我的故乡当做郑县，小城郑县。郑县90年以前不太讲究，被人调侃“郑州郑州，天天挖沟”，让人尴尬不已，但确实也有亮点。

由于是新兴的城市，每多一条街，每建一个院，总是要栽一圈树种一圈草。这树就是法国梧桐，这草就是月季花了。郑县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树和这些花，没多久竟然就落下了“绿城郑州”的雅号。

市区楼院、街边的砖缝里总钻着几株月季，一到季节就开得泼辣辣地，像是向阳院门口嗑瓜子的大妈。以至于我常疑心这花是汴京大妞转世投胎的——你瞧她春天染头，夏天换衫，秋天还不忘抹两片胭脂叶子，入冬前非得炸起一身刺儿，活脱脱中原老娘们那股子虎劲儿。你说你不老实呆在开封，你跑郑州干嘛？（这汴京城后来就成为了菊花城，且按下不表等秋天再说）

洛阳的牡丹娘娘就金贵多了。得用苏州运来的红木花架子供着，喝的是晨露兑的毛尖，晒的是卯时的日光浴。这几年那株"金丝灌顶"开得艳，八个保安围成铜墙铁壁，倒像是给则天大帝站岗。我们郑县的月季可不稀罕这排场，谁家洗菜水顺手一泼，她倒喝得欢实，第二天准保多开两朵粉的，像是那些揣着公交卡挤早高峰的大姨——给点颜色就灿烂。

兰草君子端着青花瓷盆，活像捧着祖宗牌位。前楼老王养的那盆什么素冠，温度计湿度计全天候监控，倒比ICU病房还紧张。我们月季才不玩这套虚的，水泥缝里扎着根，油烟子熏着叶，照样开得泼泼洒洒。活似院门口修车的老李头，满手机油还能哼梆子戏——俗到极处便是大雅。

腊梅姑娘是位冷美人，非得等天地素裹才肯露脸。我们月季偏不，三九寒天裹着枯叶打盹，立春就急火火地往外蹿。去年倒春寒冻死多少娇花，街边行道树下的月季愣是顶着冰碴子开，活像雪地里穿碎花棉袄跳广场舞的大婶——冻得鼻涕横流还要跟老天爷叫板。

您可别嫌她俗。菜市场五块钱能买三株，泡沫箱里挤着，根上还沾着泥巴星子。回家往阳台破脸盆里一栽，隔天就给你开出台《贵妃醉酒》。这花骨子里带着中原老百姓的生存智慧——不挑食，不矫情，给点阳光就敢灿烂。不像那些端着架子的名花，倒像是街头巷尾支摊卖煎饼的，风里雨里守着日子，把烟火气熬成了真滋味。

要说月季的绝活，当属这"死皮赖脸"的劲头。您剪秃了她的枝，她能憋出更壮的新芽；您忘了浇水，她蔫两天又支棱起来。那年暴雨淹了半个城，但是路旁墙根下的那月季，水退了开得更艳，活像胡同里那些下岗再就业的大姐——日子越磋磨越精神。

深究起来，这一年能开三季的月季，不慕雅，不争贵，不笑俗。对天地始终展现出朴实无华谦虚诚恳的态度，就似我们中原人的精气神，扎实接地气。花的品格与养花人的性格相互侵染滋润，就在这块黄土地上根系绵延，生生不息。

下面就是在路边拍的从不带进院子的郑州月季花，请各位欣赏。

郑州确实也有一个月季公园，但这公园里的月季还没有路边开的好看。但你既然起了名字叫月季公园，如果有管理者能看到的话，建议你们还是多想想办法，来提高一下品位。

咱们曾经有过“绿城”的雅号，再多个“月季城”的叫法也不难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