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传世禅诗《自赞》，仅用48字，于反常处见真谛，点亮不一样的生命之光。

胡学诚

传世禅诗《自赞》，仅用48字，于反常处见真谛，点亮不一样的生命之光。

来源：贰月迷津渡 国学-月迷津渡

南宋禅门，龙象辈出，释法薰禅师以其峻烈的禅风与深刻的自省，在禅宗史上留下了独特的印记。

他的《自赞》一诗，寥寥数语，却振聋发聩。

此诗的意涵，超越了寻常意义上的自我标榜；它是一份直面本心、勘破世相的宣言，一幅以悖论和机锋勾勒出的禅者心魂图。

诗中充满了看似矛盾的张力：弃取由人，涉世皆乖；既言超佛越祖，又叹丹青之污。

这种奇特的“自赞”，恰恰映照出禅宗不落言筌、直指人心的特质，引导我们窥见那孤高独行背后，所蕴含的通透智慧与无碍境界。

《自赞》

人弃我取，人夺我与。

涉世全乖，独行无侣。

超佛越祖当头句，冷泉日夜滔滔举。

斂手忌言坐闲处，可怜也被丹青污。

01、人弃我取，人夺我与。

释义：世人所抛弃的，我拾取；世人所争夺的，我给予。

感悟：开篇两句，便奠定了全诗逆反世俗常情的基调。这是一种价值序列的彻底颠覆。

“弃”与“取”，“夺”与“与”，指向的是世间普遍追逐的名利、物欲乃至观念。

禅者于此，全然反其道而行之。这种行为方式，源于对“空”性的了达。

它不是刻意的标新立异，而是内在境界的体现。

世人所弃，或许正是洗尽铅华后的本真；世人所夺，往往是过眼云烟的虚幻。

禅者的“取”，是珍视那被忽略的朴素与道心；禅者的“与”，是放下对“我”与“我所有”的执着。

此中境界，蕴含着一种深刻的慈悲与智慧，是对世俗价值圭臬的消解，亦是对生命更深层意义的确认。

02、涉世全乖，独行无侣。

释义：我为人处世的方式与世俗格格不入，总是独自一人行走，没有同伴。

感悟：这两句是前两句行为方式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乖”字用得极妙，点明了与世俗准则的扞格不入，甚至带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意味。

这种“乖”，是坚守内心真实选择的结果，是不同流合污的必然呈现。

随之而来的“独行无侣”，描绘出一条孤高的求道之路。

这份孤高，源自知音难觅的写照，是精神世界达到一定高度后的孑然独立，与傲慢无关。

禅宗的道路，本就是一条向内探索、自证自悟的旅程，同伴固然可贵，但最终的勘破，终究需要个体的承担与勇毅。

这份“独行”，饱含着求道者的坚定与承担。

03、超佛越祖当头句，冷泉日夜滔滔举。

释义：那超越诸佛、历代祖师的至高心法要诀，就在当下；如同冷泉一般，日夜不停地奔流显现。

感悟：此联语出惊人，尽显禅宗的磅礴气概与直截了当。“超佛越祖”之语，看似惊人，实则体现了禅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核心思想，并非出于狂妄。

它强调的是，真正的觉悟不在于对佛祖言教的模仿或崇拜，而在于当下这一念心的直接契悟。

“当头句”便是那直指本源的机锋，是打破一切名相束缚的当下觉醒。

而“冷泉日夜滔滔举”，则以生动的比喻，说明这“当头句”所指向的真如本性，如同清澈的泉水，从未断绝，时时刻刻都在自然流露，遍在一切处。

它提示我们，道不远人，佛法即在寻常日用之间，只待我们息却妄心，当下承担。

04、斂手忌言坐闲处，可怜也被丹青污。

释义：我收敛形迹，避免言语，静坐于闲寂之处修行，可叹的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被描摹刻画（或留下痕迹、被议论）。

感悟：诗歌结尾，笔锋陡转，呈现出一种深刻的自省与无奈。

“敛手忌言坐闲处”，描绘的是禅者典型的修行状态：收摄身心，止语静虑，远离尘嚣，力求达到无为、无言的境界。

这本是通向解脱的路径。“可怜也被丹青污”一句，却道出了存在本身的微妙困境。

“丹青”可指画像，也可泛指一切名相、言说、记录。即便禅者力图消弭自我，归于沉寂，但只要存在，就可能被外界捕捉、定义、言说，甚至这首“自赞”本身，亦是一种“丹青”。

这流露出一种对于“名”与“相”难以彻底摆脱的清醒认知，一种身处尘世难以完全“清净”的喟叹，更深藏着一层“道可道，非常道”的禅意：一旦落入言诠描摹，即非究竟。这种感叹饱含着一种带着悲悯的通透。

结语：

释法薰的《自赞》，与其说是赞扬，不如说是一次彻底的自我勘验与呈示。

它以逆向思维打破世俗价值，以孤高姿态宣示独立人格，以磅礴气势直指当下心性，最终又以自嘲式的反思回归存在的本然。

全诗充满了张力与悖论，却在矛盾中显现出禅的活泼与深邃。

它启示我们，修行之根本或许正是在这“人弃我取”的价值重估中，在“涉世全乖”的特立独行中，在“超佛越祖”的当下承担中，最终认识到一切“丹青”皆为方便，而那“滔滔”的冷泉，才是不落言筌的真实生命之流。

读懂此诗，或许能为在纷繁世事中寻求安顿的心灵，提供一方别样的视角与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