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盅程 | 集水坑

川墨

集水坑

黄盅程

2011年至2016年，南充开办北大青鸟培训学校失败的我，带着50多万的债务去成都建筑工地打工了。钢筋、砖块、钢管、砼浆混杂着各类建筑机器的轰鸣，五线谱一样谱写我的工地生涯。看着一块块良田被浇筑成冰冷的山峰，一个个鸟巢被捅破，乡土文化的湮没与现代城市的崛起这一组交织的矛盾，让我深情回望农耕文明，也冷峻思考城市化进程中的身份迷失；农耕意象与工业符号形成强烈反差，凸显城乡变迁中的精神断裂。于是我写了一首组诗《在工地》先后被多家媒体采用，2024年10月又被中国作家网全文刊发。时至今天，恰逢中雨，无法下地耕作。闲呆宅家的我无意中翻阅到这组诗歌，便将其中之六的《集水坑》仔细修改于下，成为独立的一首诗歌，以传递对家园逐步消逝的隐忧和对农耕文明的怀念以及对乡土生命力的追忆。工地上低洼的集水坑是一面镜子，浑浊的镜面映照出的不仅是个人记忆的泥沙，更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沉淀。现将《集水坑》附录于后，敬请方家批判。

一幢幢高楼是移植的山峰，没有根。

也没有铁錾凿开新鲜的横断面——

那就从集水坑打捞一面镜子，

晃动着我体内多年浑浊的泥沙。

苞谷的拔节声突然折断。

塔吊的钢索钩尖刺不破老屋炊烟的薄膜。

父亲弯腰时，秧田的泥鳅

正从他脚趾缝滑回四十年前。

黄家祠的断墙像一道未愈的疤，

推土机啃噬门楣上雕花。

而翘檐的燕子仍在归巢的上空，

衔着去年的泥丸，勾勒残缺的银钩。

来龙山的泉水曾装满鸟鸣，

如今在水泥管里呜咽。

赶牛人的鞭哨，还有锈锄的豁口，

正从集水坑的倒影中一个个浮出水面——

而，

搅拌机的轰鸣中，

我孤独的影子，

正被C30砼浆一寸寸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