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浓时节，那些细雪般的柳絮，像无数未写完的句读挣脱了诗行，在柳枝上乘着风起身，在陇山以南书写《咏柳》的后续华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秦州城的桃杏花将褪尽胭脂色，这些身披羽衣的浪子便踩着麦积山的云影飘摇而下。它们时而把絮揉成团攒成云朵又捏成伞盖，忽而又拆散成小朵任其飘零。它们掠过玉泉观的琉璃瓦，在育生巷古宅的砖雕上歇脚，忽而钻进伏羲庙的千年古柏，将六十四的卦象幻作满树烟云。南郭寺的唐槐最解风情，虬枝一抖，便抖落半城纷扬的絮雨，使杜工部“露从今夜白”的叹息，都化在纷纷扬扬的絮团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常在耤河岸边看柳絮漫写狂草。它们时而如大篆般古拙，裹着北魏造像的残香掠过南宅子的飞檐；时而似瘦金体清癯，蘸着飞将李广的箭镞寒光，在麦积烟雨里游走。卖浆老妪的陶罐边，总有三两团絮儿打转，将甜醅子的清甜与浆水面的酸香，都搅进这缱绻的春雪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暮色漫过飞将巷时，柳絮忽而化作千万枚银梭，在青石板的经纬间穿梭。它们掠过老茶馆的蓝布门帘，在罐罐茶腾起的热气里织就霓裳；又或是伴着公园锻炼者起舞，将《天河热土》的唱词，绣在流云般的飞絮上翱翔。糖葫芦的叫卖声里，有几个孩童举着棉花糖追逐，在指尖将触未触时，那团雪似的精灵却倏然隐入卦台山的雾霭中。</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柳絮终是留不住的。一日清晨推窗，忽觉风里少了些缠绵的絮语。此时，渭水已褪去银纱，两岸尽是深浅的绿浪。唯有耤河人工湖畔的芦苇丛里，还蜷着几团未化的絮雪，像吟唱的《蒹葭》古调，在蛙鸣声中奏着惆怅与忧伤。</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它们从未真正离去。它们掠过姜维祠的碑额，将未竟的北伐长歌续写在絮雨里；它们栖在牧马滩的秦简上，听两千年前的秦人战鼓。或许在某个相似的春暮——风起时，万千玉蝶正掠过拉稍寺的绝壁，将三千年未冷的秦音，说与渭水汤汤的流波细听。</p><p class="ql-block">（注：部分图片摘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