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球(小说)

孔纾

<p class="ql-block">水球是一个人的名字,估计现在连他的亲人都几乎不会想起他了吧。但我在哥哥姐姐面前提起,他们却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的农村叫农业社,水球是社员之一,可是社员们对他是又讨厌又喜欢。他不爱干农活,社员们觉得他懒,挣的工分甚至不如一个女人。可是他又很活络,能搞到别人买不到的电影票,肉票,甚至还有一些稀缺的食品物品,目鱼干啊,桂圆啊,所以热情的他人缘又很好。</p><p class="ql-block">哥哥姐姐也觉得他好,因为他有熟人从医院里能拿到注射剂的盒子,那个小小的纸盒,揭去中间的卡纸就是不错的文具盒,用破了还能再换到新的。水球跟我们家的关系还不错的。我家里人口多,那个床架子还是水球给的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水球结婚不久,却又离婚了,原因就是婆媳关系不好,母亲逼他离婚,他是个孝子,依了母亲,却不是才子,没法像陆游写《钗头凤》。他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偶尔能疼他的就是他的姐姐水珠了。</p><p class="ql-block">水球在爱民大队里,主要负责挑谷子。他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就是标准的那种,长相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棱角分明,在人群中是属于比较俊的。而那些晒谷子的多是女人,因为晒谷子属于轻巧的活。其中就有德忠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德忠嫂个子不高,也不漂亮,脖子微缩,稍短,但在人群中还是比较突出。别的女人穿着粗布衣服,不仔细看,都男女无别,可是她穿起来就很女人,特别是穿着的确良衬衫的时候,婀娜的身材就更明显了,更有那两条辫子,淘气地晃动,一会儿打在鼓鼓的前胸,一会儿趴在薄薄的后背,很有“女人感”。</p><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水球就喜欢看德忠嫂,看她推着木耙晒谷子,看她高高地扬起谷席收谷子。别人都是大声的叫张大强李富贵,德忠嫂却不,甜甜腻腻地叫一声水球哥哥,水球就醉了。在那个年代离婚、拿人(注:方言“偷人,偷情”的意思),可都是丢人事儿,他们遇上<span style="font-size:18px;">出轨</span>很是稀奇了。</p><p class="ql-block">午后还是阳光灿烂,不一会儿天就渐渐暗下来,突然还起了雷声,社员们眼看快下雨了,赶紧忙着抢收操场上的稻谷,耙谷子的,收谷子的,挑谷子的,大家手忙脚乱地把谷子都收进了主席台,那时候的操场是县城唯一的体育场,偌大的主席台就是他们堆放谷子的“仓库”。</p><p class="ql-block">雨点接二连三的砸下来,社员们家近的就赶紧跑,德忠嫂和水球也飞奔地跑起来,经过德忠嫂的家雨已经很大了,德忠嫂就让水球哥在他家歇一歇。水球在他们家的堂前,望着水流如柱的雨发呆,德忠嫂的身上也落了不少的雨,打湿的地方尤为突出,就像一幅素描,有了亮面和灰面、暗面,水球一眼就瞥见了那鼓胀的地方,还在起伏着……当德忠嫂端过水时,两只手碰到的一瞬间,水球的心突然跳动厉害,直到四目相对,火苗交织,水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不行,我要进去躲雨了”,两个人从堂前就到了房间,水球躲雨最终躲进了她的怀里,外面的雨滂沱肆意,里面一场突如其来的美丽暴风雨中两人也酣畅淋漓……</p><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水球和德忠嫂就好了七年,水球脑瓜灵活,时不时给她电影票肉票,还有只有城镇居民户用粮证才能换得的白面,那个面粉加点盐加点香葱,往锅里一烙香喷喷的,比农家的米粉糕好吃多了。也不懂德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山上烧炭,老婆像块炭火烤着别的男人,反正那个烧炭的黝黑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时不时给家里带了这个那个,劳动完小酒喝一口,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有利益,管他头上绿!</p><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得德忠嫂也就厌倦了水球,7年,水球该给的也都给过了,关怀,激情,小恩小惠,在那个年代,脑子活络也并不一定能赚到钱,据说德忠嫂水性杨花,又跟别的男人好上了,可是水球不相信。</p><p class="ql-block">农历七月半,水珠刚送到珍珠果,水球就用搪瓷碗装了几个,套上那双解放鞋,着急忙慌的就送去给德忠嫂,想让她趁热吃,刚走到她家窗前就听到了熟悉的喘息声……敲门后德忠嫂满脸绯红,头发凌乱,有点恼怒地说:“谁吃你送的珍珠果?你快走吧!”掉头就进了屋,也不搭理水球了。水球懵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悻悻离开,边走边不停地回头,走到半路上就看到从德忠嫂家出来一个男人,白衬衫,蓝色的涤纶裤,皮鞋蹬着崭新的凤凰自行车,龙头上还挂了个黑皮包,一看就知道是端铁饭碗的。</p><p class="ql-block">可是水球却舍不得这个女人,几次三番去找,她都不理更别说私密的幽会了。也许男人的骨子里藏着的是小气,又或许他是不甘心7年的付出。</p> <p class="ql-block">那天天气很好,但是水球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女人又拒绝了他,还笑他没本事,只有生理冲动,把水球数落得脸都成了猪肝色。下午水球的家里突然来了几个民兵(当时的地方民兵分为武装民兵和基干民兵,适龄青年经过简单培训就可以成为基干民兵),劈头盖脸的就就问他是不是给德忠嫂的儿子下毒了?水球矢口否认,但是民兵不由分说,就把他架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水球,被拒绝出来路上碰到了德忠的七岁的儿子,他把小家伙带到小吃店给他点了一碗馄饨,小家伙上学后说肚子疼,后来就回家了,回家后发作的更厉害,满地打滚,据说是中毒了。有人说看到水球带孩子去吃的,水球就成了怀疑对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民兵们把水球关到了爱民大队,确切地说是社员们开会的小会议室,泥地上扔进了一点稻草,拉撒都在里面。但是水球拒不承认下毒,于是继续关。次日还把水球的母亲叫去,母亲泪流满面,说:“儿哇你就承认了吧,省得受苦!”水球也眼含泪花说妈我没做这事,我不能承认啊!第二天傍晚,有人告诉水球说孩子死了,也不知道水球是怎么想的,第三天早晨,人们发现水球死在了屋子里,据说是吃了敌敌畏,也有的说是墙角的老鼠药,畏罪自杀的人自然是没人同情的,很多人围在爱民大队门口看热闹。我姐姐也牵着我过去了。只听到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我从人群间隙中看到了一辆手拉车,从大队的大门出来,出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呼天抢地地哀嚎:“弟,弟啊,你咋这么傻哇”,那是他姐姐水珠。人群自然地分开一条路,我躲在姐姐的身后,看到板车上有着一张草席,没看到水球叔,只有一双光脚露在板车尾部,上面好像还挂有稻草,随着板车的移动,那双脚一路晃动,从直街缓缓向经堂弄拉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那个孩子没有死,他们故意骗水球,想让他承认是自己毒杀了孩子。可是水球不知,在那个冷冷的晚上他也许是害怕了,也许是生无可恋了,结束了自己40岁的生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一年,1977年,我还没上幼儿园,我总觉得水球没有死,我不记得他的容貌了,只有那双脚在我记忆中晃动,每次人们看到德忠的儿子雨生,就会说,“就是这个求债鬼(方言讨债鬼的意思)害了水球吧?”,他应该不是农药中毒,不然早小命不保了。另外还有一种传言说那个男孩其实是水球和德忠嫂的儿子,你看他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五官分明,嘴唇略厚脸略长,分明就是水球的模样,水球当然不会毒死自己儿子了。</p><p class="ql-block">时间过去快50年了,德忠嫂去年才死,活了91岁,比水球多活了半个世纪,水球应该早就“托生”了吧,是不是已经遇到了让他心动的女人了呢?</p>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