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蔷薇花纪事》

冯娟‖幸福在春天

作者题记:

————暮春的风裹着紫藤的暗香掠过青砖黛瓦，我又一次途经那面爬满蔷薇的老墙。岁月斑驳的苔痕间，粉白的花朵正从铁锈斑驳的铁丝网缝隙里探出头来，将记忆染成一片温柔的绯色。那些被蔷薇浸润的时光，如同老唱片机里缓缓转动的黑胶，带着旧时光特有的质感，在心底流淌开来。

————初见这面蔷薇墙时，江南的梅雨季刚过。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青苔的腥甜，老墙根下还积着几汪清浅的水洼。不经意间抬头，却见无数条翡翠色的藤蔓攀援而上，枝桠间缀满星星点点的花苞，像被揉碎的朝霞遗落在青砖缝隙里。最年幼的花苞裹着嫩红的薄纱，半开的花朵露出鹅黄的蕊心，完全盛放的花瓣则舒展成丝绸般的褶皱，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抖落满身芬芳。

　　————蔷薇花开的地方是我上班路过的地方，每次都能发现新的惊喜。清晨的露珠悬在花瓣边缘，折射出七彩光晕，恍若仙子遗落的碎钻；正午的阳光为花朵镀上金边，粉白的花瓣变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见细密的脉络在光影里舒展；而暮色四合时，蔷薇便裹着蜜糖般的甜香，将整个巷子酿得愈发温柔。有时细雨绵绵，水珠顺着花瓣滚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花朵被雨水洗得愈发娇艳，氤氲的水雾里，连呼吸都带着蔷薇的清甜。

　　————老墙根下总坐着位银发的老妇人，竹编的藤椅旁放着粗陶花盆，里面种着几株新扦插的蔷薇苗。她戴着玳瑁老花镜，用剪刀仔细修剪着疯长的枝蔓，剪刀开合间，细碎的花瓣簌簌落在蓝布围裙上。“丫头，尝尝这蔷薇酱。”她总爱唤住路过的我，从竹编食盒里取出青瓷小碗，琥珀色的果酱泛着晶莹的光泽，盛着花瓣的形状，舌尖触及的瞬间，酸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绽放，仿佛含住了整个春天的温柔。——

————记得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我躲在老墙的屋檐下避雨。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砸向蔷薇，娇嫩的花瓣在风雨中飘摇，有的被吹落在泥水里，沾满了斑驳的污渍。正为它们惋惜时，却见老妇人顶着雨布，颤巍巍地用麻绳将歪斜的藤蔓重新系在铁丝网上，又在墙根堆起砖块为花茎遮风。“蔷薇最是倔强，这点风雨奈何不了它。”她笑着拂去鬓角的雨水，围裙上的花瓣被雨水洇成深浅不一的绯色，却掩不住眼中的坚毅。

————一个雨过天晴的下午，劫后余生的蔷薇反而开得更加肆意。被雨水冲洗过的花瓣愈发鲜艳，像是用胭脂重新晕染过；折断的枝桠处又抽出嫩绿的新芽，仿佛在宣告生命的顽强。夕阳为花朵镀上金边，蜜蜂与蝴蝶穿梭其间，翅膀上沾满金粉，将馥郁的花香带向更远的地方。

————如今老墙依旧，只是藤椅旁少了那个修剪花枝的身影。但每年蔷薇盛开时，总有孩童蹲在墙根寻找“五瓣花”，年轻姑娘们举着相机在花墙前浅笑，卖糖画的老伯也爱在这儿支起小摊，糖浆拉出的弧线与飘落的花瓣一同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而我总会在某个清晨，摘下几朵半开的蔷薇，学着老妇人的模样熬制果酱，看琥珀色的甜浆在砂锅里咕嘟冒泡，恍惚间，仿佛又听见她轻声说：“蔷薇的甜，要慢慢等，慢慢熬。”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为蔷薇镀上金边。飘落的花瓣覆满青石板，像铺了一层柔软的花毯。这面爬满故事的老墙，这些倔强生长的蔷薇，早已将时光酿成了最温柔的诗行，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静诉说着关于生命、关于坚守、关于美好的永恒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