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游记

三石

庙子湖岛寻自在

四更天，独自一人，沿着新建的环岛路走向观景台，赴一场日出之约。走到山顶，望见东极亭前的观景台早已人头攒动，亭旁矗立一块孤石，上刻"大自在"三个朱红大字，特别醒目。

云层半掩，日光羞怯，前方青滨山岛最高处泛着暧昧的橘红。不一会儿，那抹橘红渐渐晕染开来，给厚重的云层镶上一道金边。霞光顺着“大自在”石纹流淌，漫过嶙峋的肌理，在脚边织成流动的光毯。随着太阳渐渐升高，远处海平面浮起赤红的光晕，渔舟从晨光中驶来，桅杆在逆光中化作剪影，恍若驶向天际的方舟。虽然没有壮丽的日出，但这种含蓄的美反而更让人心动。

我沿着环岛山路继续追光，山路边电影《后会无期》的拍摄地还留着褪色的路牌，路尽头“自由男神像”托举的火炬闪现金光；拐过嶙峋的礁石盘，豁然发现整片海面都被镀上鎏金，波光粼粼如同撒满星辰。此刻心跳与潮汐同频，连呼吸都浸透了自由。

当阳光变得炽烈时，自己已坐在码头边的海鲜排档，要了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粉丝汤。碗沿升腾的白雾模糊了眼前的光景。汤勺搅动时，虾仁与花蛤在粉丝间沉浮，咸鲜味在舌尖绽开，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汤汁的滋味，还是方才浸透在骨子里的晨光。

站在店门外，回望来时路，山道蜿蜒处还浮动着淡金色的光晕。原来"大自在"不在云端深处，而是藏在披着霞光前行的步履里，藏在海浪拍打礁石的回响中，藏在刚才碗中升腾的热气与咸鲜里。

青滨岛渔曲

凌晨，大雾缠绕的悬崖民宿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雾海，山坡上的渔村像被揉碎的水墨画，白墙黛瓦在氤氲水汽里若隐若现。我背上相机，踏着露水走向对面的礁石群，这场与鱼有关的游摄，在雾霭中悄然拉开帷幕。

码头的雾浓得几乎能拧出水，却见一对夫妻正默契地忙碌着。男人将橡皮小船推下码头，女人蹲在岸边帮忙理顺缆绳。当男人握着船桨划向远方礁石时，女人仍站在原地目送，直到身影渐渐化作雾中的剪影。近处的礁石上，两位渔民早已稳站如松，一人守着近处的浅滩，一人望向雾霭深处，鱼线在水面上划出细长的涟漪。

忽然，苍老的呼喊声穿透雾幕。一位裹着蓝布头巾的婆婆，颤巍巍走到礁石栏杆旁，朝着下方反复唤着“老头子”。过了好一会儿，雾气里传来模糊的回应，婆婆这才扶着栏杆慢慢转身，褶皱里的担忧化作了无奈的笑意。原来，在这片海上，鱼是生计，也是牵挂。

回到民宿，遇到几位住客在大厅闲聊。来自宁波的几位海钓爱好者正摆弄着渔具，他们说从2001年起，几乎每年都会奔赴东极，“这里的鱼有灵性，每次上钩都像在博弈，只是现在鱼越来越难钓了”；南京来的一家三口正盯着窗外的雾发愁，老夫妻俩和女儿早已备好钓竿，只盼着浓雾快散，能租船去海上过把海钓之瘾。

这个浓雾缠绕的早上，人与鱼的羁绊在雾中、在每一声呼唤与等待里，编织成了专属于青浜岛的故事。

东福山岛谒阳记

东福山岛是东极之行的最后一站，也是东极追光的最后一次机会。

依然是凌晨出发，急匆匆赶往世纪第一缕曙光的观景台，平台上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身影，只可惜大家都被眼前景象泼了盆冷水——远处海平面横亘着一堵厚重的白雾墙，将天际线捂得严严实实。头顶的云层更是变幻莫测，黑云翻涌如泼墨，青灰云丝丝缕缕缠绕，任凭我们望穿秋水，太阳却始终藏在云幕之后，不肯露面。

5点18分，这个本该见证奇迹的时刻，天空依然一片沉寂，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息，失望如同涨潮的海水漫过每个人的脸庞。大家裹紧外套，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散在清晨的薄雾里。站在我边上一位戴着卡其色鸭舌帽的姑娘也准备打道回府，我提醒她，"再等等吧，今天风大，待会太阳上升后漏光的概率很大。"

果然，半个小时后，云层间泛起一丝微妙的金芒，像有人悄悄掀开了幕布的一角。紧接着，霞光如利剑般劈开厚重的云翳，金色的光芒倾泻而下，在海面上铺就一条璀璨的光带。远处一艘小渔船正巧驶入光带，船桨划开粼粼波光，溅起细碎的金箔。光带尽头，小岛和礁石群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恍若童话里的秘境。

凝视这瞬息万变的奇景，我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按下快门，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这一刻，所有的等待都化作眼底的震撼与欣喜：东极之光，虽然姗姗来迟，但终究有缘一见。

没多久，远处海面那条光带已化作记忆的碎片，却永远烙在黎明破晓的清晨。归途路上，晨露未干的衣角随风轻摆，姑娘轻笑：“云层背后的惊艳，只属于等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