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向来以为，爱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如同日头东升西落，水往低处流一般自然。父母爱子女，子女爱父母，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然而，近来却发觉，这爱字，竟也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曲折。</p><p class="ql-block">孩子尚小时，我每每见她蹒跚学步，跌倒又爬起，便忍不住伸手去扶。她咿咿呀呀地叫着"妈妈"，我便觉得心都化了。那时节，我替她穿衣喂饭，陪她读书认字，甚至半夜里她一声咳嗽，我也要爬起来看看，她生病了我一直抱着到天亮。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我风雨无阻的接送她上下学，像一只永不疲倦的骆驼一样替她背着沉重无比的书包，我以为，无论我付出多少，为了孩子，都是心甘情愿的，都是值得的 。</p><p class="ql-block"> 然而孩子渐长，事情却渐渐显出异样来。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缠着我讲故事，放学回家，房门一关就是半日。我问一句"功课做完了么"，她答一声"嗯"，便再无下文。我给她买了新衣裳，她只看一眼就搁在一旁；我特意做她爱吃的菜，她也只是默默地边心不在焉的随意吃着，边无休无止地回复着信息，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我想与她谈心，她却总是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仿佛与我多说一句话都是负担。</p><p class="ql-block">起初我想，这不过是少年人的叛逆罢了，过些时日自会好转。谁知这"些时日"竟拖成了年复一年。</p><p class="ql-block">高考时她不顾劝阻报考了外省的大学，离家远了，电话也极少打来。偶尔来信息，不过是要钱。</p><p class="ql-block">我百思不得其解，何以我倾注了全部的爱，却换不回对等的回应？想当初我为了照顾孩子，辞去了电视台的好工作，我觉得孩子童年只有一次，工作可以再找，绝不能委屈了孩子，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报社让我去做编辑，可是时间点与接孩子的时间冲突，我又拒绝了。临近暑假了，我知道她要回烟台了，于是我又拒绝了有一个大厂家要我去做带货主播的聘请，就为了在家里陪着她，为她做好吃的。可是孩子却告诉我，暑假不回来了，要留在当地打工，我的心万分失望。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付出，成了一个外人眼中人人称赞的全职好妈妈，我觉得孩子就是我人生的全部，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却只是孩子的局部。</p><p class="ql-block">我多么希望孩子毕业以后能回到烟台，烟台虽然不大，但是气候宜人，海鲜水果一应俱全，房价又不贵。可是她偏偏想选择留在离家几千里之外的大都市，在大都市工作和生活固然好，固然有很多的机会，可是没有人帮衬她的生活，她势必会很辛苦，她不接受我的建议，不听我的劝告，我向老友诉苦，老友却笑道："你以为爱是买卖么？投多少便要收回多少？"我愕然。</p><p class="ql-block">我无奈的想，也许我所谓的爱，或许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自己的期待。我爱她，却也希望她以我期待的方式爱我；我付出，潜意识里却在想象着她的回报。</p><p class="ql-block">我不禁又想到了龙应台一段广为流传的话是： </p><p class="ql-block">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p><p class="ql-block">也许我们做父母的从未真正了解过孩子要什么。只是以为给她最好的物质条件便是爱，却忽略了她可能需要的是理解与空间；我以为督促她上进便是关怀，却不明白她或许更需要无条件的接纳。我们的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硬套在她身上，还怪她不肯笑纳。</p><p class="ql-block">孩子何尝不爱父母？只是少年人的爱，往往藏在别扭的沉默里，藏在故意疏远的背影中。他们太年轻，尚不懂得如何表达；而我们太固执，总用自己定义的方式去丈量爱的深浅。</p><p class="ql-block">爱本就不该计较得失。父母之爱，原应如日月之光辉，只管照耀，不问回报。若因得不到对等的回应而怨怼，那爱便已经变了质。我恍然大悟，这些年的痛苦，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p><p class="ql-block">窗外，风起了，樱花树的花瓣纷纷飘落。我拿起手机，给孩子发了条信息："夜深了，不要熬夜。"不多时，手机亮起，她回了一个"嗯"，外加一个笑脸表情。</p><p class="ql-block">这便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