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老三届人的故事│《一场惊心动魄的山火》（作者：卢民）<br></div><div><br></div><div><br></div>卢民讲的故事 <br><h1> <b> 一场惊心动魄的山火</b></h1><br><br><br> 1971年春，北大荒发生了一场绵延数百公里的山火。乱纷纷的钟声在山间回荡，蒸腾的热浪，熊熊的火焰，黑烟直冲云天。大火吞噬了可以燃烧的一切。我们跪在烧焦的战友面前，头脑里一片空白。<br><br><br><br> 公元1971年，北大荒的春季依然还是那么寒冷，那么荒凉，我在这里插队已经三年了。这里并非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既美丽又富饶。也不曾有过那“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浪漫生活。冬季是那样的漫长，4月中旬了还没有一丝春天的迹象。漫山遍野枯黄的颜色与望不到边际、一人多高的荒草，随风摆来摆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空气特别干燥，不时刮着风，带着尘土，天昏地暗的，让人感到胸憋气闷。人们裹紧了衣，企盼着那一丝湿润，一片绿茵茵的生机。<br><br> 我怎能忘记这一年，又怎能忘记这一年春天里发生的一场绵延数百公里，到处是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的特大山火。在扑灭山火的战斗中许多知青被烧成了重伤，烧残了四肢，脸上、身上留下了骇人的伤疤。更让人痛心流泪的是十四名男女知青献出了他(她)们年轻宝贵的生命。每当我想起了他们，我的眼里就注满了泪水，心中涌出无限的悲伤。我永远怀念这些牺牲了的战友们。这场山火在我的一生之中留下了斧凿刀刻般的记忆。<br><br> 一阵阵急促的钟声响起来了！那没有节奏乱纷纷的钟声在山间回荡着。大家全都跑到连部门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长在传达上级命令：“发现火情，要不惜一切代价扑灭山火。绝不许越过边境……”这时人们才看到远处群山中升腾起来的烟雾。<br><br> 我和周围的人悄声说道：咱们什么火没经历过？！火炕着了，把我们烧得光着屁股跑到外面。帐篷着了，所有人的东西都烧光了。房子着了，半夜里我们披着棉被哆哩哆嗦地站在雪地里看景。烧荒跑了火，我们一会儿就给打灭了……<br><br> 此时看到连长一脸的严肃，一脸的急迫，我们都知道事态是非常严重了。<br><br> “一排、三排跟着我赶火头！二排、四排跟着副连长切断火源！”<br><br> 我们这一批人全是棒小伙儿、女中豪杰，一路跟着连长猛跑，弄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个人都是一个念头：拚死拚活的也不叫大火烧过边境线，为了祖国的尊严，冲！大家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来鼓舞自己。从那一张张充满稚气的脸上看得出都是那么情绪激昂。此时谁又会去想，山火究竟是什么样儿？赤手空拳又凭什么去扑灭大火？更不知巨大的灾难正一步步悄悄地接近每一个人。<br><br> 穿过漫无边际的草甸子，拨开齐腰深的荒草，一路磕磕绊绊。一脚踩空，我一个跟斗跌进坑里，那坑里满是冷冷的污水。战友们把我拖上来后衣裤已经浸泡透了，让风一吹直打哆嗦。哪还顾得上许多，任凭全身淌着水，一跛一拐地忙着追赶队伍。<br><br> 大火吞噬了可以燃烧的一切，蒸腾的热浪、红红的火焰，挟带着浓浓的黑烟直冲云天，一团团、一股股的就像原子弹爆炸时出现的蘑菇云。哪里是火头？哪里又是火尾？大片大片的荒草在烈火里挣扎着，噼哩啪啦响声不断，转眼间就变成了焦土。百米外人就感到无法忍受，脸上烤得火辣辣的胀疼，本能地把脸扭过去。我们全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从没有见到过的让人心惊胆颤的场面。<br> “连长，火太大了。是不是咱们先赶过火头，提前打出防火道？！实在不行，就先点火。”一排长有着很丰富的打火经验，他及时地向连长建议。<br><br> 连长点了点头。先期点火是一种自救、灭火的有效方法。先提前烧出一块后及时扑灭，等真正的大火到来时已没得可烧，火自然就会熄灭。<br><br><br> 我们用手拔荆条，用脚去踹小树，想尽一切办法却毫无结果。转眼间火就到了，只好又拚命往前跑。连长点火了，我们守在两边十多米宽的道。一声令下：我们脱下棉衣奋力的去扑打。接着又点火，又扑打……<br><br> 大火来了！更猛烈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路呼啸而来。十几米的防火道根本就阻挡不了这凶猛的势头。树木、荒草、半米多厚的枯叶，在一伸一缩长长的火焰没有到来之前就燃烧起来了，高高的树梢上也冒着火苗。周围干燥得一丁点水气都没有，不用火到跟前，那温度就够了。<br><br> 一排长大声地喊着：“快用棉衣蒙上头，趴在地上，千万别动！”话刚落音，灼人的热浪已经到了，身边立刻发出了可怕的声响。衣里一点空气也没有，憋得我直用头撞地就是不敢露出脑袋来。大火就在我的身边肆虐逞凶，一两分钟过去了，那可真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大火如脱缰的野马向前奔去。大家站起身来，目光呆呆的傻傻的。连长跑到我的身边，看了看我没有一点事，才吐出了一口长气。原来我趴下的地方正是火头的中心，难怪他们为我揪肠挂肚的。刚刚我还咧着嘴笑，听这么一说真后怕。我连忙向那件破棉衣鞠躬，千谢万谢我刚才掉进的那个污水坑。大家的棉衣、棉裤还冒着火呢！我们忙相互拍打着，越拍打火着得越快，索性倒在地上滚来滚去…<br><br> 打呀！打呀！奋力挥动那还被叫作棉衣的一团破棉絮。火苗呼呼地发威，像一条条抖动着窜来窜去的赤蛇。脚下燥热得难忍，不得不来回跳动不止，地上是发着暗红色的灰炭。我们的头发、眉毛全烧焦了，用手一摸打着卷往下掉。眼睛不停地流泪，擦也擦不完。眼前模糊一片。手上烧起了一个个大水泡，又全部的挤破了，皮也扯没了，露出鲜红的肉，又从鲜红的肉里流出鲜红的血。被火一烤，就像无数把烧红了的钢针猛地往肉里扎。那份疼痛绝非是能用语言可描绘的。火把人类带进了文明，人类又在火的面前接受考验。<br><br> 我们这些知青无愧于祖国的好儿女，在火与血的战斗中没有一丝恐惧，没有一个人退却。<br><br> 到处是火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儿。狂风在烈火里穿行，黑黑的草木灰打着旋转来转去，顷刻间又飞上了天空。天地间一片浑沌。打呀！打呀！我们追赶着烈火……<br><br> 人总有极度疲劳的时候，艰难地举起，又软绵绵地落下。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没有骨头了。头重脚轻像是在雾里，剩下的只是舞动什么。听到休息一下的消息，全都瘫软在地上。此时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脸上黑黑的，衣不掩体。更难熬的是没有一点水，水！水！简直能要了人的命。我突然想起了草甸子里的那个水坑，赶快告诉大家：附近大火没有到过的草甸子里一定会有很多水坑。我们就像上足了发条，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找到一个个小水坑，用手分开上面浮着的黑灰，又把手插进水里去分开那红红的类似鱼虫的小生物。俯下身去低下头，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全都吸干了。接着忙又去吸干另一个。嘴里粘乎乎的，恶心地又一口一口往外吐。<br><br> 天黑了，两条腿拖在地面上，带起一股股煤焦油子味儿的灰尘，让人连连呕吐。每一棵树都在燃烧，附近的山上也是这样在夜幕里就像点燃了一支支大蜡烛。我们十几个人和大部队走散了，太累了，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了。晃晃悠悠站不住了，全倒在地上睡死过去了。<br><br> 天大亮了，林中传来了咚咚地敲打声，我们惊愣起来。来的是身背口粮和水的女知青，一路上总是喊，把嗓子都喊哑了，只好一路敲起水桶来。大伙儿见到吃的都像疯了一样，拚命的往嘴里塞，噎得眼泪直流。我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一口东西了。她们说：“这场火烧得很大，附近好几县都用汽车往这里送人。还通知我们要打沿路的余火，防止死灰再燃。”爬起身来，相互搀扶着，扑打着零零星星的余火。每个人都已快到了极限，没有任何的语言，只有信念……<br><br><br> 终于有一天，有许多的人陆陆续续地从我们前面返回。告诉说：“火已经灭了！终于没有烧过边境。”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高兴地拥抱在一起。胜利了！我们终于胜利了！十二个日日夜夜我们又是怎样度过来的啊！我们随着挪动的人群走在返回连队的路上。<br><br> 连队里是那么的不寻常，没有一丁点声响。不寻常的气氛压抑得让人感到异常沉重。推开宿舍的门，看见先期回来的战友们一个个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静静躺在大铺上。见我们走进门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哭着、喊着说：“太惨了！咱连十四个人给烧死了。”<br><br> 我们全都不相信，肯定是听错了。<br><br> “快去看看吧！停放在粮库里………”<br><br> 粮库的地上铺放着毡布，一排平躺着、盖着棉被的人放置在那里，我们扑了上去，打开蒙在头上的被子，一下子全惊呆了！一张张难以辨认的脸，分不出男女。有的人还睁着眼睛与我们对视着，在离开人世间最后的一刻，也还要看一眼这个美好的世界。这悲惨的事实，我们实在是不能接受！这就是朝夕相处、活蹦鲜跳的战友们吗？有的双臂痉挛在胸前、有的紧紧的弯曲着缩成了一团、有的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只烧焦了烤化了粘在脚上的胶鞋……<br><br> 我们用手接触到的是又滑又腻的油和剥脱下的一片片的皮，肌肉已失去弹性，肿涨得像是包了一层厚厚的橡皮，鼓鼓的……<br><br> 我们都跪在了死去战友们的面前，头脑里是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那哭声才从胸腔里喊出来，几百人的哭声惊天动地、震撼着这块黑土地！天空也颤抖，也在跟着哭泣！<br><br> 灾难是怎么发生的呢？在副连长的带领下他们在穿插、扑打山火的过程中被突然回过头来的大火包围了。大风挟带着大火在他们中间滚来滚去，副连长没有经验，人员又分散，山火离去后地上躺下了一片人。<br><br> 副连长也被烧成重伤，送进医院抢救。当他昏迷中苏醒过来时，用嘴咬住把输液管拔掉了。他拒绝治疗，此时他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念头。他也是知青，心上的谴责比肉体上的痛苦更让他难以忍受。出院后，他一个人默默地走进军事法院，要求给他判重刑……<br><br> 真正的春天来了！从被大火烧过的地方又钻出来嫩绿色的小草，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来的各种野花，竞相开放着。远处群山中也出现了一团团、一层层的绿，大自然又充满了勃勃生机。我们采集鲜花，都来到了埋葬战友们的坟墓前。低下头去，流出大把大把的泪。我们永远怀念长眠于这块黑土地上的战友们……<br><br> 他们走了，走得是那么的突然，又是那么的默默无声。他们是那样的年轻，年轻得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次甜蜜的爱。他们和我们一样，热爱这个世界，热爱这美好的生活。<br><br> 他们走了，给我们活着的人留下了勇气与力量，留下了对他们永久难忘的怀念。<br><br> “东方十日谈”第三天的故事说完了——<br><br> 听了卢民的故事，大家心情沉重，默默地低下头，为不幸而死难的知青哀悼！<br><br> 莎士比亚说过：“希望是不幸者唯一的诱饵。”李殿元打破了沉默，说：“即使在那个年代，我们仍然追求美好的生活；追求知识的财富。今天天已晚，明天我为大家讲讲我考大学，我批驳‘白卷英雄’张铁生的故事。”<br><br> 众人应和道：“好！明天就说说我们的追求！”<br><br> 接下来是第四天的故事……<br><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作者单位：北京供电局</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注：本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 出版发行</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 本文原名“一场山火”</div><br><br><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FL1_wGRkknhzTk5267sjxA" 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老三届人的故事│《一场惊心动魄的山火》（作者：卢民）</a><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