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世界充满爱

散沫无澜

　　这是一只名叫奥利奥的小鸟，与我家小妹在分别一个月之后，从女儿处被接回家时，彼此倾诉的一段视频。这样的一种异类间的情感告白，真的很难不让人所感动。

此刻，不断扑腾的翅膀，不停叫唤的声音，都在明明白白的诉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小妹说，里面有委屈，有思念，有快乐，有感激，有关心。

不谙鸟语的我，用人类的思维想来，总觉得应该还有：别再抛下我，下不为例。

　　那个秋日风雨过后的傍晚，一个十二岁的男孩蹲在斑驳的树影下，掌心托起一团灰褐色的绒球。它琥珀色的瞳仁里，浮动着整个世界的倒影，那时的它还不知道，这个偶然的相遇，会让自己从绝望走向新生，会在时光的经纬里织就出如此绵长的羁绊。

还戴着红领巾的小满满，在树下草丛中发现了簌簌发抖的幼鸟，立刻毫不犹豫的用双手把它捧回了外婆家。此时，羽翼未丰动弹不得的小家伙，早已又冷又饿的奄奄一息，纤细的脚指有四根被摔断变形，连站都站不起来。

如果说从树上的鸟巢坠落，是它猝不及防的噩梦，那么当它在生死一线之际被轻轻拥入满满的怀抱，则无疑是其命运峰回路转的转折，因为它由此融入了一个充满爱的家庭。

此后的日子里，奥利奥得到了小妹一家无微不至的倾情照拂。

而奥利奥区区不足二两的躯体，因为爱的呵护，也彰显出其顽强的生命力，只是折断的脚丫使其站立不太稳，常常让所有见到它的人扼腕叹息，

　　男孩外婆的皱纹里藏着岁月酿就的温柔。一只旧纸箱改设成铺满棉絮的温床，碎花布裹着人世间的体温，象包裹着新生的婴儿。

当她用棉签蘸着温水润湿奥利奥干裂的嘴喙时，恍惚能看见春风正从她苍老的指尖溢出，那一刻，她一定想起了多年前，那只在她家生活了十五年的名叫杰杰的小白狗。

小妹一家共同见证着这个脆弱的生命，在药香与米汤里重新颤巍巍地蓬松起来。

它的双脚始终蜷缩如未熟的青梅。每当踉跄着在窗台挪动，总让人想起暮春时节被雨打湿的蒲公英，随时都会飘散在风里。

小妹却总说这是天赐我家的福分："如果不是这歪歪扭扭的残痕，那还有我们彼此五年多的相守。"

晨光中，奥利奥会歪着头啄弄小妹鬓边的白发，将银丝当作琴弦，弹奏出爱意的呢喃。

时光在鸟食罐里叮当作响，也曾在它第一次扇动翅膀起飞的空间里凝固。

一个飘雪的清晨，小妹忽然发现奥利奥能稳稳地飞立于阳台的晾衣架上了，虽然扑打的小翅膀频率有点过高。

　　喜欢自驾出游的小妹一家，旅行地图上缀满了鸟羽的标记。只有乘坐火车飞机的出游，才不得不将它送到女儿家暂养。

当车轮碾过胶州湾跨海大桥的晨雾，奥利奥的喙尖便蘸着渤海咸涩的风，在挡风玻璃上勾勒出浪花的形状。黔东南的吊脚楼前，它歪着脑袋打量过苗家姑娘的银饰，翅膀会扑棱出叮咚的节奏。

最奇妙的是有一次我们兄妹同车出行江浙鲁，我发现在穿越隧道或天桥的刹那间，站在驾驶台上的这小家伙总会适时缩起脖颈，恨不得把自个的脑袋团成绒球藏进羽毛的深处。

奥利奥用残缺的脚爪丈量过南方的梅雨，北方的朔风，翅膀掠过的弧线却永远丈量不出爱的半径。

佛说万物皆有灵性，当奥利奥用喙尖轻吻小妹唇间的褶皱时，仿佛便能听见两个古老的灵魂在用光年之外的语言絮语。

　　近日，我又一次来到小妹家，户外的夕阳正沿着窗棂移动，奥利奥在夕照中梳理着妆容，每一根绒羽都沾染着晚霞的色彩。

我恍然感悟，那些跨越山河的旅程，只是人类写给大地的情书；而这只栖息在人类构筑的巢穴里的小鸟，虽然没能翱翔于天空，却早已背驮着整片的苍穹。

当它的影子与小妹的白发在夕照中重叠，我忽然懂得，爱，本就是生命写给生命的十四行诗。

于2025-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