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的秋实

行水流云

　　春华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表弟媳——庆表弟的媳妇。

庆表弟是二舅的儿子，因患脑梗，已经卧床二十多年了。如今，庆表弟已经双目失明、不能说话、不能行走，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家人、亲戚和邻居们都说，若不是媳妇春华的不离不弃和精心照料，庆表弟恐怕难以活到今天。

春华的家就在小镇的东街，爸爸是镇政府的干部，妈妈勤俭持家，身体力行。外面有爸爸固定的工资收入和“国库粮”，家里有妈妈种菜种粮，饲养家畜家禽，全家吃穿有保障，日子还是比较殷实的。

春华天生丽质、明眸皓齿、贤淑温雅，加上家风淳厚，父母教子有方，故而打小就明事理、懂孝道，上中学时，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仪态万方。

庆表弟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并且体贴担当，中学毕业后就被招录到镇政府电影队当放映员。

那时的电影放映员被称为“手摸三块铁”，与“腰别三块铁”的电工、“脚踩三块铁”的拖拉机驾驶员都属于“到哪都是且(客)”的“吃香”的职业，到哪个村子都是远接近送，好酒好菜伺候。

二舅与春华的爸爸是同事兼好友，两家可谓门当户对，又有身边热心的朋友穿针引线，两人也是相互爱慕、郎情妾意，自然成就了一桩美好的姻缘。

结婚以后，二人恩恩爱爱，小日子和和美美。不久他们的宝贝儿子也来到了这个温馨的小家。

但是好景不长，祸从天降。那一年，刚刚三十出头的庆表弟突发脑梗，经极力治疗，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还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半边身子丧失了功能。

从此，年纪轻轻的春华就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幸福和自由，既要照顾丈夫治疗康复、吃喝拉撒，还要操劳孩子的衣食住行和学习成长。

开始的时候，庆表弟在媳妇的辅助下还能下地、吃饭、上厕所，后来，随着病情的日益加重，庆表弟先是下肢瘫痪，接着不能说话，最后眼睛也看不见了。春华最后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陷入了无休无止、痛苦难熬的日子。

然而祸不单行，不久，刚刚退休的公公因患腿疾，做了截肢手术。由于婆婆有病在身，弟弟弟妹在城里工作，照顾公婆的重担又实实地压在春华的肩上。炕头是截肢的公公，炕梢是瘫痪的丈夫，这边还有一位多病的婆婆，家里家外全靠她这个已不甚年轻的女人操持，有时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遇到头疼脑热身体不适的时候，休息两天都成了奢望，而且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她只得咬紧牙关，含泪硬扛，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就这样，春华靠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顽强意志，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支撑着这个破碎零落，摇摇欲坠的家庭。

几年后，她先后送走了因突发脑出血而逝去的婆婆和由于悲伤过度、腿疾恶化而离世的公公。她自己也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然而，当看到躺在炕上的丈夫和尚未成家的儿子，她还得强行打起精神，继续与不公的命运抗争……

不久前再次去看望庆表弟，当我报出姓名时，他立刻两眼放光，嘴唇颤动，急切地摸索着拉住我，用他那只健康的左手使劲地攥着我的手，好久好久不肯撒开。

庆表弟不但记得我，心底里还一如既往地保留着那份深深的兄弟情谊。他的肢体和眼睛失去了功能，但他的饮食正常，思维正常，大脑心脏脾胃等器官正常，所以他的生命体征也是正常的。

庆表弟常年瘫痪在床，但身上和被褥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脸上还泛着红光，精神状态良好。家里屋里屋外也是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丝毫没有颓废落魄的样子。再看春华，虽然被无情的岁月和生活摧残得白发丛生，满脸沧桑，但她并没有被苦难压倒，仍然保留着年轻时的神情和笑容。坚强的毅力和宽厚的心态给了她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如今，她的儿子已经成家生子，并且成长为村主任，儿媳经营一家面馆，生意兴隆，冰清玉洁的孙女和聪明帅气的孙子也已长大，分别上了初中和小学，全家人其乐融融，幸福满满。

在各地归来的几十口子大家庭的家宴上，上至耄耋之年的大爷，下至年轻的侄儿，大家不约而同，第一杯敬酒的目标都是春华。她的半生勤劳、辛苦和付出，她的朴素、善良和高尚的情操，换来的是家人、亲戚真诚的敬重，以及朋友和乡亲由衷的赞誉，留给后辈的则是宝贵无价的品行传承。

春华的秋实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