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口

热爱生活

老周把铁签子往炭炉上一摔，火星子腾地蹿起来，燎焦了檐角垂下的塑料葡萄藤。隔壁理发店的霓虹灯管滋滋响了两下，正照在他围裙第三颗扣子磨出的油亮圆斑上。

"老板，二十串羊肉半打啤酒！"

穿皱巴巴西装的青年陷在塑料椅里，领带松得像条死蛇。老周瞥见他皮鞋尖裂开的鳄鱼纹——和上周三凌晨那个醉倒在花坛边的证券公司职员一模一样。油珠子坠在铁签尖上，在380℃的炭火里炸成细小的金箔。

"滋——"

冰啤酒沫子漫过杯沿时，穿校服的女生正把烤茄子里的蒜蓉一点点挑出来。她对面戴眼镜的男生喉结动了动，校服袖口磨出的线头在风里抖。老周转身给鸡翅刷蜂蜜，听见瓷勺碰着铁盘的轻响，像夏夜里漏气的氢气球。

第三桌来了对老夫妻。老太太数落老头子的降压药，枯瘦的手指捏着烤韭菜，油顺着皱纹淌进银镯子的雕花里。"当年厂门口烤土豆片才五分钱..."老头子的假牙在月光下泛着青，烤馒头片在他手里碎成雪片。

十点十七分，穿真丝睡裙的女人踩着人字拖晃进来。老周认得她脚踝上的红绳铃铛——上个月还在对面楼盘售楼处系着爱马仕丝巾。"多撒点辣椒。"她指甲上的碎钻陷进竹签缝隙，孜然粒粘在唇釉脱落的下唇，像干涸河床上的星砂。

炭炉渐暗时，穿皮夹克的男人拖着工具箱来了。机车钥匙串上的小扳指叮当响，指缝里的机油渗进烤土豆片的焦壳。"老规矩。"他冲着虚空举了举酒瓶，泡沫顺着瓶身爬出一道蜿蜒的银河。去年这时候，还有个穿护士服的姑娘会把他喝剩的半瓶酒倒进麻辣烫汤里。

子夜的风卷着烤鱿鱼的焦香，撞碎了711便利店的电子音。穿洛丽塔裙的少女抱着等身玩偶坐下，蕾丝边扫过满地竹签。"要...要一串烤棉花糖。"她耳廓上的碎钻耳钉闪着冷光，手机屏幕还停在已读未回的对话框。

老周往炭堆里丢了把茴香壳，蓝火苗忽地舔上来。穿貂皮大衣的胖男人正把烤腰子往保时捷钥匙上蹭油渍，纹青龙的胳膊下压着撕碎的体检报告。穿AJ的高中生躲在电线杆后拍vlog，烤面筋的辣油滴在新鞋上，像极了昨天他踹翻垃圾桶时溅出的汤汁。

最后一桌客人是穿婚纱的新娘。头纱别着朵蔫了的百合，裙摆沾着KTV包厢里的彩带屑。"十串鸡脆骨。"她抹了把糊掉的眼线，水晶指甲掐进掌心月牙形的旧疤。老周多给了串烤面包，糖霜在冷掉的铁盘上凝成霜。

环卫车碾过满地竹签时，老周摸出抽屉里半包红梅。炭灰堆里忽然爆出个火星，恍惚又是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女人抱着孩子站在棚子外，围巾上落满他撒的第一把辣椒面。

东方既白，711的关东煮开始咕嘟。穿瑜伽裤的主妇们小跑经过，皱着眉扇开残留的烟火气。老周扯下泛黄的价目表，塑料布上的"素菜2元"被晨光泡得发胀，像极了昨夜那碗没喝完的疙瘩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