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前槐花香

过客匆匆

　　老家吊脚楼历经岁月的风霜，虽已年久失修，但这矮楼前边的老槐树却一直傲然挺拔在那里。如今，又是一年槐树开花的季节。——题记

　　暮春的小城依然被高耸的楼房和密集的商铺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季节的更迭都变得悄无声息。不经意间在朋友圈的九宫格里瞥见一组素白槐花的拼图，才惊觉老家吊脚楼前的槐树又到了花开时节。隔着屏幕，那些如铃铛般的花儿热闹绽放，却嗅不到那熟悉的甜香，顷刻间，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铭心的思念顺着皱褶掌纹漫上来。

　　记忆里的老家，古拙苍劲的槐树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半开栏式的吊脚楼前，几棵粗壮的槐树静静伫立，枝桠交错，织就大片阴凉。清晨的露珠还悬在叶尖，我们这些稚气孩童便你推我拥踩着槐花铺就的碎银地毯，在树下嬉戏打闹。那时的阳光格外温柔，总爱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筛出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我们常在槐树下，欢快地唱着熟悉的老童谣："老槐树，槐树老，绿伞撑过三伏燥。蝉儿歌，雀儿吵，秋千荡过白云梢……"清亮的笑声扰得槐花簌簌飘落，沾在小伙伴的额头，也落进我们无思无虑的童年。

　　每年四月中旬，槐树仿佛被施了神奇魔法。新叶还带着嫩绿绒毛，串串槐花便迫不及待探出脑儿。清晨薄雾未散时，青白的花穗垂在枝头，像是给树冠披上了粉色的纱衣。微风过处，送来阵阵夹着甜味的清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连呼吸都变得清甜。我总爱探着脖子，在树下细细寻觅最饱满的花串，然后将拾到的花串放进缝了又补的衣兜，因为母亲会用它们做出我最爱的蒸槐花。那时的我总盼着气温再暖些，好让槐花更快地缀满枝头

　　捡摘槐花的日子，是我与母亲最默契的时光。母亲总能精准挑到半开未开的花串，她站在树下，踮起脚尖，左手轻扯花枝，右手精心挑拣，满是槐花的枝条便落入掌心。春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黄布袖筒上，泛着柔和的光晕。我捧着竹篮站在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时不时伸手帮忙扯住低垂枝桠。母亲手巧，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捋，似雪的槐花便嚓嚓掉进篮子，很快就攒成小山。时而一阵大风吹来，花穗在枝头摇晃，母亲会眼眯一线笑着说："你看你看，槐花在跳迪士戈呢。"

　　后来离开老家异地求学、工作，吊脚楼前的槐花成了记忆里的甜蜜珍藏。小城的春天总是行色匆匆，偶尔在街边巷尾遇见卖槐花糕的小贩，下意识地买来品尝，却总觉缺了些什么。糕点的甜腻浮在表面，再没有记忆中那股自然的清香。直到三年前母亲离世，在她房间整理遗物时还发现她挂在墙角窗台的干枯槐花，我当时心头一怔：时节如流，最珍贵的不是槐花本身，而是与母亲一起捡花、蒸花的温馨时光。那些被槐香浸润的日子啊，藏着世界上最纯粹的爱！

　　今年清明回到老家，吊脚楼前的槐树依旧苍劲。树下却没了母亲身影，木纹龟裂‌的树皮见证着岁月的沧海桑田。我伸手轻轻触碰老槐粗糙的树干，仿佛还能摸到母亲当年摘花时留下的痕迹。忽然又是一阵风起，槐花纷纷飞落，恍惚间又见母亲戴着黄布袖筒，在树下冲我招手："回屋回屋，够蒸一锅了。"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泪水止不住地潮湿了视线，原来时光早已将槐花酿成了思亲的酒，愈久愈浓。

　　踯躅在槐香沁脾的老屋前，洁白的花穗在枝头轻轻摇曳，像是无数盏点亮回忆的灯。阳光穿过花串，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如同撒落的星辰。偶尔有花瓣落在肩头，伴着淡淡的清香。路过的孩童追逐着飘洒的槐花，吱吱的笑声仿佛又把我带回童年的时光……

　　吊脚楼前槐花香，槐花香里道衷肠。“老槐树，四月香，串串白铃风里晃；娃娃不摘踮脚望，花落谁家酿蜜糖？”这槐树下的童谣总在耳边萦绕，那苍苍翠翠的槐树依旧逢春芬芳，留在了记忆的脑海。心中的思念，如槐花般盛开，纷纷扬扬，潇潇洒洒。愿这淡雅的花香，带着默默的怀念和深深的祝福，永久镶嵌在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