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遇】春日偶遇人间巧

毛虫.虫婆

悠悠人生路，每个人际遇不同，碰巧的事很多随岁月流逝了，能够沉淀下来，留在记忆里的是触动人心的事。

记忆的碎片把我带到2000年一个春雨绵绵，柳枝翠绿，桃花、杏花、梨花盛放的日子，浪漫的花海没有让我快乐起来。我的腰腿痛病犯了，腰直不起来，左边膝盖红肿，腿脚不听使换，走路时咯噔咯噔地发响，脚底像是打滑似的走不稳，我一片茫然，心乱如麻，不知患了什么病，便去医院求诊。

到市一人民医院骨科看门诊，医生诊断结论是左膝外侧半月板撕裂，无法自行康复，建议手术治疗。我知道，半月板是连接股骨胫骨，保护关节正常活动的器官。听到要手术切除，心里有点发懵。白天看着窗外发呆，晚上望着天空数星星，纠结得连日彻夜难眠。

敌不过腿脚痛的折磨，过完年熬到农历3月，我向校领导说了要做膝关节手术的事，校长说要按照医生的诊断安心治疗，身体恢复再回来上班。我与代课老师交了班，就这样住进了市一医院骨伤外科病房。

住院第一天，护士的例行治疗之后，一个40来岁模样的女医生来到我的病床，她告诉我术前检查的项目，需要配合的事情。我静静地听她说，她讲的普通话明显地带着乡音，听着这乡音我感到耳熟。我凝视她的脸庞，与她的眼睛对视时，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细说慢讲，对我的伤病关爱有加，暖心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安抚着我，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像是触电一样心跳加快。

这个人我在哪见过呢？我问自己。脑子里快速地播放储存的信息，突然一抹光亮闪进了我的心房，记忆的齿轮在一个节点被截停。

想起来了，“你的家乡是～上埔顶村的吗？你是小勤吗？”我问。女医生茫然地望着我，再看一下病历本，她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往事逐涌而来，巧得像是写小说。

上世纪60年代末，我分配到从化地区乡村山城教书，小勤正是我任教的七年制学校学生，我曾教过她六年级和七年级，做了她两年的班主任，毕业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回想当时学生大多数都超过7岁上学，我比学生年龄大不了几岁，和他们就像是姐妹朋友关系一样亲密。农村穷人家的孩子穿的衣服都是补丁打补丁，但是看到女孩子穿着破洞的衣裤，我常常不忍心，拉着她们去自己的房间，找自己的叫她们穿上，如果合适就送给学生带走。看见孩子们穿着整齐地坐在教室，我心里就很高兴。

因家庭困难，交不起学费而缀学的时常会有的，我当班主任，保证学生都有书读，我或掏钱帮助，或帮他们去财务科申请延期，小勤是我帮助过的孩子之一。

记得学校旁边有一片荔枝树林，树林里摆满了蜜蜂箱，春天荔枝花开了，蜜蜂采蜜忙，我和这些孩子们去园子里唱歌舞蹈。农民收蜂蜜时顺便刮下蜂胶送给我们尝一口，我和学生亲密无间。

学校扩建校舍，和学生一起打泥砖，河沟挖土，脚踩没膝的淤泥，一铲一铲地往上翻土，泥土掺禾草混合搞拌，用木框压实晾晒。和孩子们一起艰苦的岁月是难忘的。

一夜春风吹过，唤醒我脑海里沉睡的往事，棕棕记忆犹新。人世间就有那么巧的事情。

病床上的我惊喜万分，喜出望外，坐起来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忧郁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甜美的笑容。

小勤是文革期间考入广州医科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她工作多年，是有丰富临床经验的骨外科副主任医师。我的心像放进了保险箱一样的淡定。

小勤告诉我，这是小手术，没什么风险，术后不难恢复，可以正常地生活和运动，我顿时轻松起来。

遇见小勤是我的福份，也是我们的情份和缘份。她在我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让我如同找到了救星，看到流星划过夜空，神仙下凡般的美好。

我像是大海里捞起的小舟，暴雨中没淹死的小草，我振作起精神，重拾信心和力量。

术后，我的腿脚病治愈了，左膝关节内侧留下12针缝线疤痕，医生嘱咐全休三个月，每天进行康复训练。一周后我出院了，2000年没有电话通讯设备，我和小勤又失去联系。

直到2024年的春天我欣喜地又找回60年代的乡村学生。他们都退休了，我见到他们时，当年的学生已是祖辈，为人爷爷奶奶，我和他们一样年越古稀，迈入老年。

然而，我始终记牵着帮助过我的学生小勤。当77届的学生来广州找我玩，那一次去逛天河公园，我问起小勤，他们掰着指头算，我才想起小勤是73届毕业的，与他们不是一届。

2025年蛇年春节，75届秀清找到了我，我托她打听小勤，最近电话里我又问起。她说，小勤退休多年了，现在为照顾年迈的公公婆婆，她俩夫妻从广州搬回从化吕田乡下居住。

我们都是有年岁的老人，见想见的人，说想说的事，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心愿。知道小勤一家人团圆，过得很好，我很欣慰。我嘱咐秀清，一定要约小勤在即将到来的五一假期来从化街口镇见面。

世间偶遇为何物，“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我似乎读到了苏东坡的诗，偶遇人间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