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个手艺人

果农

作者：蒙爱英

在晨光初照的宁静村庄里，一位年迈而慈祥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前，手中忙碌着编织箩筐。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斑驳地洒在他身上，显得温馨与祥和。这就是我的爷爷，他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但这样的画面时常在我眼前浮现。

老年的爷爷和奶奶被重孙们亲切地称为“编箩头姥姥”和“做饭姥姥”。他们分工明确，奶奶负责做饭，而爷爷一有空就编箩筐、筛子等。

爷爷时常坐着一个小板凳，穿一件黑布中式夹衣，头上罩着块白羊肚子手巾，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智慧与坚韧的光芒。旁边一堆红条子，他先把红条子分成粗、中、细几类才开始编织。他眼神专注，手法熟练而富有节奏感。红条子在他手中跳跃，穿梭。他先用几根较粗的红条子编成箩筐的底部，每一根红条子都紧密相接，错落有致，确保箩筐的稳固性。红条子在他粗糙的手掌里弯来绕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一根根相互穿插，一层层编制，随着编织的深入，爷爷开始逐渐编织箩筐的侧壁。他时而用细红条子进行细致编制，以增加箩筐的密度和美观度，时而又巧妙地利用红条子的自然弯曲，编织出独特的图案和纹理，使得整个箩筐既实用又富有艺术感。渐渐地就形成一个箩筐的形状，最后用一把细条子收边，再插上几根粗壮的条子扭成箩筐的十字提梁。这样一个精致而结实的箩筐就呈现在眼前。它线条流畅，造型美观。爷爷盯着他的杰作，用手轻轻抚摸着，脸上露出心慰的笑容。

爷爷编筐的手艺在村子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他边编箩筐边喜欢哼唱山曲，孩子们围在他面前，边看他娴熟地手艺，边听他悠扬的曲子，这些画面时常想起，很温馨。

红条子是一种小灌木，红色的外衣，很适合在黄土高原生长，村民们称之为红条子。它柔性很大，可以编制成箩筐、筛子、篱笆等。村里地头、地陇上种着很多红条子，村民们靠它增加点副业收入。我家的红条子多，爷爷每年深秋把红条子剪了，捆成一捆一捆的，父亲把它一车车拉回来，再把旁枝除掉，就可以编制箩筐了。家里大大小小的箩筐，筛子都是爷爷用一根根红条子精心编制。爷爷不仅编自家的红条子，亲戚朋友们的红条子也拉来请爷爷编，因为他手艺好，编得箩筐，筛子等美观还耐用。

　　记忆中，爷爷是无所不能的手艺人。他会的手艺很多：装箩子，钉擦子，挑猪子，扇羊蛋，磨剪刀……各种农具安装、修理，他样样在行。家里有一个旧蒸笼，好几层，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材料，是爷爷的百宝箱。村里人一遇难干的活，大家第一时间想到找“满仁叔”（爷爷大名叫蒙满仁）。

午后，张婶拿着一块铁皮走进院里，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满仁叔，帮我钉个擦子吧。”爷爷二话不说，掀开百宝箱，取出一个铁锤和大铁钉，在铁皮上画出一个方形的框，开始在上面“叮叮当当”地敲打开了，不一会，铁皮上留下一行行有规则的孔，然后爷爷用个小铁钎把小孔翘成擦眼状，再装一个木框架，这擦板就搞定了。张婶喜滋滋说：“满仁叔，你手艺就是好，不然我就没法擦土豆了。”

晚上，三妈来了，说她家的镢头不好使，让爷爷帮她看看，爷爷拿起镢头试了几下`说：“你这镢头安得不合适，有点外翘了，难怪不好使。”说着把镢头卸下来，找了个垫子垫上，重新安装，一会儿功夫就成了。爷爷递给三妈说：“这回你试试。”三妈接过来试着掏了几下，乐呵呵地说：“大叔，真的好用了。”像这样的事时常发生，爷爷手巧，又乐于助人，给人办事不计报酬，耐心又细致。深受人们爱戴。

那些年，爷爷在林业队干活，他领着一群老弱病残者，起早贪黑硬是把几道荒梁，用镢头一镢一镢掏过，栽上果树。爷爷是村里最早学会果树嫁接技术的人，他虚心向县里的农技师学习，引进新品种。我见过他嫁接果树：神情庄重，把新品种的树枝剪成小段，小心翼翼地慢慢搓辗，让表皮与内枝脱离，取下树皮管，把它套在要嫁接的枝杆上，用布条包扎好，这样就完成了一次嫁接。爷爷认真严肃的样子，很像外科大夫给病人做手术。

几年时间，我们村成了全县果园试范村，经常有上级领导视察，或者开现场会参观。各种品种的果树长势喜人，最早熟的是杏，那杏黄里透红，十分诱人，能在地下拣到自然掉落的杏子，简直乐坏了，那杏子香甜可口，让人回味无穷。接着宾果，苹果，桃子，海红果等纷纷成熟了，密密麻麻的压弯了枝头。通常是不让我们靠近的，只供上级领导视察时品尝。村民们在七月中元节，八月十中秋节分到一点，到分果实那天，整个村庄都沸腾了，大人孩子拿着箩筐等着分鲜果，孩子们在旁边看着那诱人的鲜果，谗得直流口水。

　　记得当时地里有一种害兽叫瞎老（又名鼢鼠）。它善于打洞，在农田地下大面积地啃食农作物的根，导致农作物大面积死亡减产。这吃得哪是农作物的根啊，这吃得简直是农民的命根子啊！除了植物地下部分的根茎，地上部分的茎叶、果实也是瞎老的食物。并且瞎老不会冬眠，这就意味着瞎老要在秋天为过冬储存粮食。因此秋天瞎老会咬断整根庄稼拖入洞中储存。农民对它是深恶痛绝，但又束手无策。

村干部号召村民们捕捉瞎老，消除祸害，用瞎老皮换得工分。起初，村民们使用的是最基本的办法，他们在田间地头布置捕鼠陷阱，或者守在瞎老挖出的地道口，等待它露头，然后用锄头、铲子或者钢叉直接将其杀死。

然而，这种方法效率低下，瞎老的洞穴多，往往长时间等不到它露头。爷爷发明了一种捕瞎老的器械，用夹子捕捉。这种夹子很特别，在夹子下拴些诱饵，只要瞎老去碰诱饵，夹子直接就把瞎老的头或腿夹住了。于是爷爷制作了多个捕鼠夹子，遍布瞎老各个洞口，捕捉到好多瞎老。记得在我家库房里，吊着好多瞎老，这些瞎老皮里填充了糠皮，圆滚滚的，像真的一样，怪吓人的。爷爷用它的聪明智慧，在除“四害”的运动中立了大功，还得到上级颁发的奖状呢。

老年的爷爷也没闲的时候，他常常编箩筐，切羊草，捻毛线……长时间的重体力劳动致使他腰直不起来，后来几乎弯到九十度，但他不辍劳作，八十多岁还下地干活，远远望去像一棵弯曲的老榆树。直到八十八岁正月坐在院子里拣草时一头栽倒，脑血栓导致他半身不遂，卧病在床，半年后与世长辞了。

那个全能手艺的爷爷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家人们一遇到难干的活就念叨“要是爷爷在，这活就好办了！”。爷爷他心灵手巧，勤俭持家，他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眼前浮现。他那正直无私，善良忠厚的品质是留给后代最宝贵的财富，我们永远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