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随想（61）偶遇

慢慢相遇

2019年的11月份，我主动受领了一项得罪人的差事，就是去讨要前单位些年发放的不符合规定的奖金。被追讨的人员大部分都已经退伍了，分布在很多个省份，我和段同志负责河北和山东两个省。我是2018年从外单位合并到现在所在新单位的，被追讨的人员都是不认识的，所以内心也没有太多心理负担，无非就是找到人，通知一声来意，愿意退缴的就退缴，不愿意的在通知书上签个字，表明我把上级的精神传达到了，对上也算有个交代。

我和段同志拿着人员名册从合肥出发，先到泰安、后到济南找人，再经德州进入河北的衡水、石家庄、保定等城市继续工作，随后再次经济南转车到烟台、威海。计划在临沂、枣庄完成最后一项任务返回。这一路，算上在交通工具上的时间，平均两天一个城市，大部分时间都不顺利，吃闭门羹是常态，挨骂也是常事。我和段同志对于这样的境遇是有心理准备的，换位思考，将心比心，我们都能理解。即便如此，当我们在11月23日坐着中巴车从威海市区辗转到乳山的时候，我也心力交瘁了。

出了车站已是傍晚，段同志在美团上一阵操作，根据性价比和可以报销的价位，千挑万选，终于订下了一家宾馆。打车过去，在房间安顿下来以后，段同志见我面露倦色，就说乳山的这个退伍战友他是认识的，一个人就可以去“催账”了，好心让我在宾馆休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段同志已经完成了工作回到了宾馆楼下并邀请我一起去吃晚饭。

我问到哪里吃？他说不远处就有一家小饭馆，就在那里将就吧。我表示同意，于是便走了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后悔了。心想能来到乳山这个小城也是一种缘分，应该再走一走，好好看一看它，找到一家特色的餐馆品尝下当地美食，也不枉此行。于是建议顺着马路逛一逛，也许会有更好的餐馆。

段同志比我年轻，对我很是尊重，同意了我建议。于是我们两个闲聊着，随意找了个方向沿着马路找寻满意的餐馆。结果，走了十几分钟，越走越偏僻，也没发现中意的地方。我正后悔的时候，段同志随意地说在我下楼之前，他已经去那家被我否定的小饭馆查探了，人气还是很旺的，况且也可以开发票，回单位后方便报销。我一听，马上顺坡下驴，说咱们还是回去吧，吃个回头草。于是，我们两个就又返回了宾馆楼下的那家餐馆。

我推门进去，看到的情况果然如段同志所说，生意确实很旺，人声鼎沸，只有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还空着。人气旺不会影响我，但是吸烟的人多，不大的空间里烟雾弥漫，刚坐下来，茶水还没喝便被呛得不行，这对不能吸烟的我来说简直不能忍受。我略一思考，立马又反悔了，不顾饭馆年轻老板的劝说，执意要离开。段同志没想到跟着我吃个晚饭这么折腾，但也不好发作，只能起身跟着我向外走。当我转身即将走到门口时，旁边的一桌客人里面突然站起来一个人，他高高的个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我。阿飞，我们几乎同时伸出手，然后热烈地拥抱在了一起。

阿飞是在2012年胸配红花，穿上军装，融入橄榄绿的。那时的他面庞青春刚毅，风里雨里，走遍祖国的南北东西，先后参加了天津的爆炸救援和南方抗洪抢险行动。我和他在2015年秦皇岛驻地服役时开始相识，那两年我们都在大队部工作，住的宿舍门对门，我和他共同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战友志军。志军性格还算外向，经常帮我打扫卫生。志军有事或者休假不在的时候，他便会委托阿飞来照顾我，一来二去，我和阿飞也便熟悉了。只是，阿飞性格稍内向，我们两个交流并不多，有时我让他在我的宿舍坐一坐，他也是微笑着表示拒绝，但这并不妨碍他和志军整日黏在一起。他们两个年龄相近，意气相投，是互诉衷肠的好基友。我经常通过宿舍的窗户看到他们两个肩并肩手牵手地一起去营区的门岗拿报纸，或者去机关的办公楼取送文件，场面温馨且有趣。志军身高一米六多，阿飞一米九多，两人在一起走路的时候有一种很萌的反差，是大队部“另类”的形象代言人。2017年冬季的时候，服役五年的阿飞选择退役，我写了几句小诗送给他，感谢他对大队部做出的贡献和对我工作的支持。

阿飞退役后回到家乡山东，我随单位改革到安徽，从此天各一方。不曾想，那日那时竟然和阿飞在饭馆偶遇，真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面对这样的相遇，阿飞说，这个餐馆是他上夜班之前和同事们固定的就餐地点，没想到会这么巧合遇到我。我也说是啊，乳山这么多宾馆，段同志恰巧从美团上选择了距离餐馆最近的一家，更何况，如果晚餐前否定这家餐馆后找到了心仪的就餐地点，如果不是段同志善意的提醒以及我的顺坡下驴再次来到这家餐馆，如果阿飞不在那个时间就餐，那这一次的相遇不会发生，我和他的生活里也不会有这次不期而遇的惊喜。如果假设再大胆一些，我不主动受领这次任务，如果乳山没有需要被“追讨”的人员，那么，那日那时对于我和阿飞来说，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时间，他如平日一样吃过晚饭去上班，我如往常一样对着单位围墙上方的天空发呆。

那一晚，除了偶遇的感慨，我们聊了许多过往和未来，我告诉他退役后大队部发生的琐琐碎碎的事，他向我讲述他这几年辛苦的打拼。现在的阿飞晒黑了，也更成熟了，发型也留了起来，身穿一件高领的浅色毛衣，像一位影视剧里面走出来的韩国欧巴，微微一笑，应该迷倒少女不少。当然，生活不会像影视剧那样美好，阿飞也是这样，还在为生活和事业奔波。但像他这样的青春年华，谁又不是呢。

聊天结束离开的时候，阿飞走到吧台前特意嘱托老板要把我和段同志照顾好，服务要周到。我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了他的关心，心里又是一阵温暖。阿飞晚上要去辛苦地工作了，而我第二天也会一早离开在乳山，唯一能做的便是送上我的祝福，祝福他能在这座小城拼搏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想，他一定会成功的。

告别阿飞回到宾馆，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我对乳山这座小城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城市有了温度，我的内心有了波澜。也许，生活有时就需要这样的惊喜，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地，他乡遇战友，心生万般感慨，让一座陌生且只住一个夜晚的小城有了温度和多年以后还可以有温暖回忆的地方。

我和阿飞的相遇讲完了。最后再讲一段题外话，那就是我为什么要主动受领“讨债”这件差事？因为负责这份工作的部门领导W对我很是关照。本来，我和W一个在河北，一个在安徽，并不相识。后来单位改革，我来到了W的单位，经一位战友S介绍和W相识。W待我不薄，我这才投桃报李揽下了这件差事。至于战友S，他是我读军校期间，同宿舍的战友。那个时候，我被情所困，经常唉声叹气，于是S不时劝慰我说：老万，不要养成叹气的习惯，身为帝国的军官，不要有这么多的哀伤。所以，追本溯源，我和阿飞之所以相遇，其中的机缘可以追溯到我和S相识的那一刻。我是2003年读的军校，如果没有猜错，那一年我24岁，阿飞只有9岁。人生很漫长，会遇到很多的人，碰到很多的事，其中一些，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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