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我骑兵歌（丁鸿慈）

王玉华

　　“na--mi--na--mi-mi--ruai-duo-ruai.”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唱一支歌:《骑兵团战歌》。这首歌也是他唯一教我唱的一支歌。不过也不能称之为“歌”，只能称之为“曲”，因为没有唱出歌词。为什么不教唱歌词？当时不甚明白，也不敢多问。只知道，这支曲子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团第十三军骑兵团的战歌。曲调低沉、坚韧。

　　父亲名丁翘南，号仲舒，字长庚，江苏涟水人。一八九三年五月二十四日(农历)出生于涟水县城一个普通市民家庭。其父的职业是“册书”，为县署编制农户的“田亩册子”，作为农户每年依田亩数量纳税的根据。父亲刚出生时，只见腰间天生一颗凸起的红痣，接生婆欢喜地说道:“一痣在腰，骑马挎刀。”此玩笑话，四十七年后，还就真地应验了。



　　光绪二十四年，父亲六岁，即入塾馆受教，1906年十五岁，入新学。1909年冬升入涟水县高等小学。一年后由县署保送位于苏州的江苏省官立法政学堂学法律。辛亥革命后，旧法被废除，学校停办。那个年代的读书人信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既然此生不能为“良相”，那就努力做个“良医”吧！于是东进上海，考入“上海医学校”。毕业返乡后，进入淮阴美国长老会办的仁慈医院，作实习生。跟林嘉美 、 钟爱华等美国医师学医。几年后，学成返乡，创立了“广恒医药局”，从此走上从医的道路。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后，人到中年的他，作为涟水第一代西医，听从抗日战场的召唤，带领他的学生刘鸿飞，携带药品及医疗器械，毅然弃家从军。

1937年中秋节前夕，历经多重艰险，辗转至山西抗日前线。原准备去八路军115师刘鸿飞的堂房哥哥所在部队从军。谁知遇到了从前线退下来的国军骑兵团，伤员特别多。该部长官让他们留下来救治伤员。并称他们部队是十月份在河南新乡刚组建的，医护人员奇缺。而且听说：此部前身是抗战名将蔡廷锴的十九路军。于是师生二人就此留了下来。父亲就在13军直属骑兵团任上尉军医，转战晋冀鲁豫。期间，所在部队与八路军115师开过联欢会，他有幸见过115师师长。两军的卫生队在战场救护中也多有配合。徐州会战开始后，参加了艰苦卓绝的台儿庄作战。



　　一九三八年春，战区命令汤恩伯的第二十军团，集中主力于山东峄县东侧及枣庄东北方山地，击破嶧县之敌，向临城、沙沟两地附近侧击，“压迫敌于微山湖东岸而歼灭之。”

三月二十三日，日军由李庄南下，在台儿庄北侧康庄、泥沟地区与守军警戒部队接战。为诱敌深入，第31师刘兰斋连长率骑兵连从台儿庄出发，向嶧县方向搜索前进。91旅长乜子彬率183团跟进，在嶧县城南二十里康庄与日军遭遇。台儿庄地区战斗正式打响。我父亲所在的骑兵团为诱敌深入，派一马队边打边撤。三月二十四日，日军逼近台儿庄，开始向台儿庄地区大举進攻。



　　驻守台儿庄的国军第13军全体官兵誓死抵抗。操场上响起了嘹亮 、激越的军歌声：

我们血战台儿庄，

誓把鬼子消灭光。

杀敌有功，

保阵地，

挥师北上卢沟桥。

弟兄奋战别后退，

保家卫国称英豪。

经过24天的浴血奋战，中国军队终于取得台儿庄大捷。





　　1938年6月中旬，父亲所服役的骑兵团在徐州突围中，被日军打散。在一次空袭中，他身负重伤。在死人堆里爬出后，化了装，躲在一户老乡家中疗伤。端午节后即带伤返回涟水老家。前后参战八个多月，他经受了战争的洗礼，对他的思想、性格产生了影响。但终因敌机炸弹爆炸声浪的冲击，使得听力受损，有碍内科听诊。以后专攻外科、骨科、烧伤科等。

1949年6月他在南京的报纸上看到，党和政府号召有志青年和知识分子参军参干。他的抗战经历和对涟水老解放区的亲身体验，他兴奋地报考了驻在南京孝陵卫的华东军事政治大学，有幸被录取。先读预科，后读本科。近十七个月。在这所军队大学校里，他受益匪浅。毕业后，在南京从医。



　　父亲一生两次婚配，共育有四子一女: 分别取名为鸿才、鸿德、鸿恩、鸿慈和鸿英。长子鸿才系第四军医大学教授、专业技术三级；次子在第四军医大学任主管技师；三子部队转业后，在南京化工厂保卫处工作；四子在淮安市教育局工作。女儿鸿英在鄂皖交界处的三线军工单位工作。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年为什么不教唱歌词，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气候使然。我后来曾费力查找过民国历史档案以及一些回忆录类书籍，发现了国民革命军在抗日战争年代使用过的《骑兵团战歌》：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朝。

快团结，快团结，快奋起，快团结，快奋起。

快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国破家亡，祸在眉梢，挽沉沦全仗我同胞。

戴天仇，怎不报？不杀敌人恨不消，快团结，快奋起。

快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此歌词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当年教我唱的那首《骑兵团战歌》。多年来，我一直想唱一唱这首战歌，重温抗战老兵的家国情怀。奈何不知歌词在何处。上述歌词，姑且算是吧。但我又不识简谱，填不了歌词。终是缺憾。



二0二五年四月二十七日录制



注: 本文作者丁鸿慈，南京市人。1968年高中毕业后，作为知青，到淮安市属下的洪泽县岔河公社插队，并在那儿成家。1977年高考恢复，考取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1982年元月毕业，分配在淮阴教育学院。后在淮安市教育局领导岗位上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