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楝花香

九月

又闻楝花香

春末夏初，阳光一天天开始变得热烈，风里裹挟着一种亲切而又熟悉的香气。抬头，看到了一树细碎紫色，噢！大家快来看啊！楝花又开了。小时候，盛开的楝花，本是田间地头的点缀，是只属于家乡的味道。不知何时，楝花的香已悄然充斥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楝树也摇身一变，成了净化空气的景观树，农村消失的楝树，竟在城市安了家。

楝树树形很美，无论哪个季节，楝树总能让人眼前一亮。笔直而又圆润的树身，多像一位亭亭玉立、身形微胖的女子，枝干自然地向四面伸展，上面一年有三季，都挂着黄色的果实。

小时候，对季节的感知，总是与各种习俗紧密相连。民间有 “麦稍黄，女看娘” 的说法，小满过后，仿佛一夜之间，田野里的小麦像是被阳光催促着，快速成熟起来，麦梢明显变黄。这个时候，村子里出嫁的女儿们，拿来提前洗好的、长方形的竹篮，装上刚出锅的油条。到屋后沙岗坡上，摘来绿油油的楝叶，覆盖在油条上。再拿上自家鸡下的蛋，回娘家探望爹娘。

一路上，最让我放不下的，是那用楝树叶覆盖着的热油条，那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我双眼总是忍不住瞟向楝叶覆盖着的竹篮，妈妈一面说：“咱们这是去串亲戚，按说老人不吃，小孩子是不可以先吃的。”一面将手伸向楝叶下，拿出一根热油条递给我。咬上一口，熟花生油的香，瞬间在唇齿间散发开来，满满的幸福感，涌上心头。一根油条，让我仿佛拥有了人间美味。也确认，这香，与楝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去姥姥家串亲戚，不仅是妈妈回娘家的时刻，也是让我有理由出门的大好时机，每次坐着牛车，跟着妈妈去姥姥家，一路上哪里都是新奇的。翻过处处长着老楝树、棠梨树的大沙岗，经过老谷地、老高梁地，来到大片槐林的林场，这里的几只黑狗，最是讨人厌，总是对着路人迎来送往地嚎叫，很是渗人，可有妈妈在身旁，完全不用理它们。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即使经常到吴起城里的田间地头闲转，却很少再看到楝树的身影。只是用楝叶覆盖着油条、去姥姥家串亲戚的场景，还常常在心中涌起。这，不仅仅是对儿时美食的怀念，还有想亲近每一枝楝叶的冲动，那沾染着熟花生油的楝树叶，在时光里依然翠色欲滴，楝树的青春，与我心中从未消逝。

奶奶也曾告诉过我，楝树的果实，有着驱虫、杀虫的功效，在过去农村的日子里，这可是天然的驱虫药。果肉还对冻疮，有着相当好的疗效。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自然里好多功效各异的植物，都如苦楝树一样，默默地守护着人们的健康。

那时候，每逢楝树花开时，奶奶还会让我们折来几枝楝花，用红线将楝花的花蕊串起来，为我的姐妹们做手镯，一串、两串，直到我们每人手腕都散发着淡淡的楝花香，才肯作罢。奶奶说，楝花有安神的作用，我和姐妹们闻着那香气，果然很快进入梦。

而那满树像星星一般的楝花，在古老的文化记载中，也有着独特的意义。《花镜》中记载：“江南二十四番花信风，梅花领头，楝花收尾。”苦楝花，作为二十四番花信风的终结者，它的凋零，预示着春天的落幕。就像诗中所写：“一信楝花风，一年春事空。”

当楝花纷纷飘落，犹如一场紫色的梦，春天，便在这紫色的梦里，悄然离去。我们又将迎来一个，绿油油的、热情似火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