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花事：四月的香色漫记

华仔

暮春的风刚褪了料峭，小院的后墙便被风车茉莉缠满了。这攀援的藤蔓将雪片似的五瓣小花缀满白墙，远远望去像落了场不化的轻雪。每朵花都端端正正顶着白色花冠，花心泛着极淡的青，风过时便集体转动起来，连空气里都浮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墙角的桔子树是前年移栽的，原以为今年只会零星开几朵，不想竟爆了满枝的花苞。那些黄豆大的白花藏在油亮的绿叶间，初开时像撒了把碎钻，全开后却成了团团雪雾，连叶片边缘都凝着香——是那种清冽的、带着柑橘涩意的芬芳，混着晨露的潮气钻进鼻腔，让人想起冰镇过的桔子汽水。

红木香是沿着院墙爬的。这株泼辣的花藤总爱抢占高处，将绯红花球堆成瀑布，从墙的顶端倾泻而下。花瓣边缘泛着柔美的金，像被夕阳吻过的霞，凑近了看，层层叠叠的瓣子竟有绸缎般的纹路，连花萼都裹着层细碎的绒毛。

金银花前些年栽种时只是几根瘦藤，如今已爬满整面前墙，开出千朵万朵的"双生花"。新绽的花是莹润的白，渐渐转成透亮的黄，往往一朵花上能看见青白与金黄的渐变，像揉碎了月光与夕阳。藤蔓总爱绕着相互打螺旋，垂下的花穗便成了天然的帘幕，坐在花藤下喝茶时，常有一两朵花落在茶盏里，漾起细不可闻的涟漪。最妙是月夜，青白的花影在空中摇曳，香气也变得格外清透，仿佛能看见月光顺着花藤流淌。

石阶旁的杜鹃开得正热闹，花匠说要"干湿相间"地养，可它偏在春雨里开得不管不顾，雨水顺着花瓣凝成珠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路过时若不小心碰了枝桠，便会下起一场细碎的花雨，花瓣落在石板上，倒像是谁把春天的颜料泼在了地上。

最不起眼的是那两棵蓝莓。原以为只是寻常灌木，不想在它的花期竟冒出无数铃铛似的小花。花瓣是极淡的粉白，五片花瓣紧紧蜷成小盅，花蕊探出嫩黄的丝，成簇地缀在灰绿的叶间。蹲下细看，每朵花的底部都藏着粒青嫩的小果子，像婴儿攥紧的拳头。清晨发现花瓣上凝着露珠，小铃铛似的花便成了水晶盏，连叶片上的绒毛都闪着微光，倒比那些张扬的花更多了份玲珑的意趣。且在上述这些花中，唯独它会结出营养价值极高的果子。

暮色漫进小院时，各种香气便在风里缠成了团。风车茉莉的甜、桔子花的清、红木香的浓、金银花的雅、杜鹃的馥、蓝莓花的幽，层层叠叠漫过院墙，引得路过的蝴蝶都迷了路。我常坐在院子里看暮色中的花影，看红木香的绯色渐渐沉进夜色，看金银花的白在暗里浮成星子，听蜜蜂归巢时撞得花枝轻颤——原来春天最动人的，从来不是某朵花的盛放，而是许多种生命在同一个时空里，各自舒展着最鲜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