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尕园在一起的日子 五

山林石

风雪过后的傍晚，我和尕园坐在帐篷门前，望着对面的槐林。此刻，槐林的清影，雪的素浑，我似乎看到了这纯净山梁映白了的历史，看到了雪浪造就层层叠叠的山峦威武奇观，看到了永寿梁独特的北国风光。
面对槐林，我可以绽放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世界，无需顾及什么。也许我属于山粱，我本来就在山中长大，从红旗岭的山中到湟水河畔的黄土高山，习惯了不同山体的味道。
无数次反思和净化过对山粱的感情，我坚信我对山粱的爱是真实而纯粹的，这种感觉真好。 毕竟，我的一切都是山粱的。我看着槐林裸露的枝条在风中摇摆，感到由衷的来自于心理最深处的快感！就像在红旗岭原始森林一样，增添了新的动力和促进剂。
尕园一直没有吭声，手托着腮帮，我的思绪又在漂。
也许有一种灵魂，总是高洁地悬于空中，不屑落定尘埃，那是种执着也是一种信念。现实会折叠人的本来面目却永远也淹没不了已在心中永久的信念。为了这种灵魂和信念不惜付出一切的追求是年轻勘探人的共同点。 山风阵阵吹过，对面的槐林显得更加幽暗。尕园望着远方，掏出一支大雁塔香烟，却久久没有点燃。
梁上孤寂的守候，日复一日的生活在寂莫之中，虽然梁上无尽的风光尽收眼底，也摆脱不了心中的忧郁。
也许人的一生都要经历一种磨砺，这种磨砺甚至是痛苦的但又无法回避。山中几乎与世隔绝，面对苍天浮云，面对连绵起伏的山脉，面对梁上一片片人工培育的槐林却又浮想联翩。
家中的摇篮曲已不复存在，山中生活的刀子无情地斩掉了幼雅无知，斩掉烦脑忧郁，终究在生活的炼狱中不断地革新自己，青春之花会渐渐开放，与满山的刺槐在梁上释放着春的芬芳。
一顶帐蓬，两个人的世界，两个毛头小伙，两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
“在梁上虽然不是忙碌的生活，总感觉象漂泊异乡的人，心总是孤独的，甚至连笑都是凄凉的”，尕圆说。
“那就让两颗孤独的心在梁上飘荡吧，黑夜里或月光下，带着孤寂的迷茫，带着思念家的泪，也带着血飘荡，泪和流萤一起飞走，剩下一个良多的感触，找回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俩闲谈，或多或少流露出一些伤感。
是的，男人也有两重性，有坚强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往往都把脆弱的一面埋藏在心里。
“看着雪后的山梁，看着槐林垂吊的冰柱，我们似乎回到冰河期，假如雪一直保持不变，真像是冰河时代”。
“想了解那个时代，最好去雪域高原，段工长不是说青藏线要经过常年冻土带吗，那儿的风雪不知要比这儿大多少”。
我和尕园说着回到帐篷。 尕园捅开炉火，煮上老伏茶，我顺手拿起那本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小说铁旋风。
炉火通红，茶香充满了帐篷内的空间，喝口茶，驱散身上寒气。此时的他十分得意，煮茶是他的嗜好，又喜欢很浓的茶，我每次都要兑水，他总说兑水失去了茶的纯度，体验不到茶本来的纯香。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我无法接受又苦又涩的味道，还是冲淡了的好。
尕园换了一盒延安牌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讲述着曾经的往事；这些事注定都是过往，五泉山下的伙伴都已长大，相继进入了不同的岗位，曾经的海誓山盟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了，甚至慢慢的成为灰烬，成为至交的友人也只有那么一两个。
尕园讲着他的学生时代，他的五泉山家中的生活；时光渐渐的拉长了我的身影，最终离开母亲的怀抱，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季节远行，褪去了天真的雅气，又如此般的空而无力。我时常感到寂寞，感到孤独，面对深山的桎梏，总是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伤感，那么多的苦恼，那么多的忧愁。他说着说着眼角有些湿润，好长时间不吱声，只是抽烟。
我想；过去的一切都将在岁月中淡去，思念有时是珍藏着曾经的欢乐和幸福，但必竟都已经过去，我们的路还很长，学生时期的事很多是一场游戏，玩过了，不须过份的思恋。
一壶茶渐渐的煮淡了，尕园又添了些茶叶，继续的煮着。 丁老师和赤脚李医生来了，我急忙搬来两把靠椅，尕园取来两个碗，给他们到上茶；两位大忙人怎么凑到一起啦。
“我刚巡诊回来，他正好出屋，就一起过来了。
“还是茶香把我俩吸引来的，”丁老师笑着说。
李医生是山石湾生产队的赤脚医生，没有办公地点，每天背着药箱在山梁行走，社员居住的很分散，分布在几道沟梁上，方园十几里，一天下来也常常精疲力尽。他和丁老师一样没有怨言，尽心尽力的为社员服务。
我们喝着茶，聊着天，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
丁老师和李医生起身走了。 帐篷里又剩下我们两个人，刚刚舒展的心情又凉了半截。
我推开帐篷的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吹醒了昏醉得头脑，我站在门前，看着即将起雾的山梁，看着没有月的夜色。
林边的钻塔依然在冷风中挺立，槐林却在风中摇拽, 又是一个寒冷的夜，林涛的呼啸覆盖了山梁，白色的雾在沟坳中形成，慢慢的向四方阔散，白色的雾，流动着。
我和尕园在永寿页梁上坚守，这是苍天赋域的使命，短崭的时光却留下永久的记忆，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冬春，丁老师和李医生两个普通平凡的人，却成了我俩的楷模。 2025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