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

待我长发及腰

进山

进山这个念头由来已久，大概有小十个年头了吧！但每每准备出行时总会被各种事由耽搁，这个周末我终于抓住了春的尾巴，带着女儿进山。

一切安排就绪，早早起身。

一大早，天灰蒙蒙的，透过车窗看不清远方，再加之城内堵车，心情莫名的烦躁。

女儿却很是兴奋，一路上像个快乐的小喜鹊，叽叽咋咋叫个不停，平时晕车的她此刻也不再晕车。

车行一个半小时，远处的山便隐约可见。女儿指着远处被雾气环绕的山对我说：“我们是要爬那座山吗？”我瞅瞅远处连绵起伏的秦岭，说：“是其中的一座。”

离山越来越近，山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那蜿蜒盘旋的绿色巨龙迎面向我们扑来，远远望去墨绿色山仿佛张开了她的怀抱将我们连同和我们一起进山的人统统拢入怀中。

我们沿着其中的一个岔路口进山，路口了无人烟，只能看到路边立着几个稀稀疏疏的警示牌，提醒进山的人们已经进入林区，注意防火护林。

小路两旁的土坡上开满了黄的、白的野花，形状酷似秋日的雏菊。野花之上便是或高或低的树，有的树干只有小孩手臂粗细，有的树干稍粗，如回廊中支撑亭子的柱子。因为小路太窄，两边的树荫遮住了大部分的日光，虽说是早晨十点多钟，却如同傍晚七点之后的天色。

沿着盘山小路继续驱车前行，走了大约六七公里，山路突然在一个转弯后变宽，眼前也忽然由昏暗变得敞亮。小路两旁多了些小屋，小屋排列紧密，一间挨着一间，但并不显得凌乱，忽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与进山路口了无人烟的景致形成鲜明的对比。

继续沿着小路向里走，隐约听到潺潺的水声，我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快到了。女儿这会儿兴奋到极点，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盯着窗外被树荫遮挡的盘山小道，自言自语道：“好美啊！我好期待！”

小路的尽头是一户农家，院子正中间修有三个大池塘，池塘里养满了鳟鱼，有金黄的，有青黑的。池塘尽头是一道回廊，廊下摆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周围都整齐地摆放着八把椅子，好像东汉时期的“地动仪”。桌子是“都柱”，八把椅子是八个方向的“蟾蜍”，蟾蜍们都抬头仰望着眼前的“都柱”。

有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拿着登山杖，坐在回廊下的椅子上歇脚。一问才知，这个院子是当地村民开的农家乐，这家农家乐主营鳟鱼。因为来的太早，农家乐还没开始营业，我们只好悻悻离去。

走到农家乐的尽头就可以看到一扇小木门，穿过木门便开启了此行的登山之旅——太平峪国家森林公园。

一跨过小木门便可以明显感觉到一丝凉意。我戴好提前准备的遮阳帽，准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爬山。

沿着山路向前行进，路过一座小铁桥。过了小铁桥，眼前的路便不能称之为路。一块块灰白色的张牙舞爪的石头肆意地从薄土中冲出来，这耸着一簇，那横卧一簇，期间夹杂着数不清的白色鹅卵石。在这一簇簇灰白的石头中间，潺潺地流出一条山泉，泉水并不大，水面也不宽，泉水却清澈见底。这是两山之间的一道小峡谷，也正是因为这道峡谷，才孕育出这条绝美的山泉。有山，有树的地方，如果缺了水便少了一些韵味，而这潺潺的溪流恰好填补了想象中完美的意境。峡谷两边的山壁上蓊蓊郁郁，枝枝丫丫，层层叠叠，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爱人背着行囊走在前面打头阵，女儿跟在爸爸的身后，向山的更高处行进。

没走多远，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与之前听到的潺潺水声完全不同，这声音很是响亮，我猜应该是这汩汩的山泉水遇到了“悬崖”，使得它们不得不“纵身跃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前面不远处层层岩石堆叠出一个两米来高的小型“悬崖”，山泉从两米多高的“悬崖”上流下，形成眼前这个小型“瀑布”。别看它规模不大，但气势一点不输给“壶口瀑布”。起初唱着山歌，拉着家常的溪水，此刻从山顶泻下。经过“断崖”它们瞬间化作两头雄狮，为了争夺地盘开启了厮杀模式。它们怒吼着，飞腾着、撕咬着……白色的水花溅起一仗高，仿佛一串串银白的冰晶，从天而降。

“妈妈。快看，彩虹！”我被眼前的景所吸引，直到女儿拉着我的手，指向半空，我才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向上望去。果然，在瀑布的上方三四米处形成了一个四分之一弧形的彩虹。

太阳出来了，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树叶层层叠叠早把太阳光遮了个干净。

继续顺着当地村民踩出的小路向上攀岩。说是攀岩，毫不夸张，越往上，山势越陡峻，我只有手脚并用才能勉强继续登山。

爬到半山腰，两边山崖上的树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它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偶尔遮住洒下的阳光。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灰白的石头上，落在棕咖色的薄土上，落在石缝中叫不出名儿的野花上……

快要登顶了，我已经累到上气不接下气，手上、裤子上全是土，两鬓散落的头发被汗水牢牢固定在脸上。太阳光直直地打在我们的身上，此刻两边的树已经完全不能遮住毒辣的太阳。

小孩子还是有活力，猫着腰一个劲儿朝上爬。

终于，登顶了。我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耳边不时地传来人们的欢呼声，可此时再大的“动静”我都无暇顾及，此刻的我正在专心地等待自己的心跳和气息快速恢复平静。

足足一分钟，我都在认真地喘着粗气，如同一头耕了三亩地的黄牛。当心跳和气息稍稍恢复，我便直起腰向远处望去，满眼尽是紫色，好像是那漫山紫色长了腿，不由分说，横冲直撞地直往眼眸里钻，我第一次被大自然的壮美所感动，我捂住嘴，生怕自己不受控制地大叫。

这万亩的紫荆花错落地分布在山间，山腰和山顶，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大块紫色的云霞，美的如同仙境。那深紫色的，淡紫色的，白中带紫色的花，层层又叠叠，绿色为托，紫色镶嵌，置身其中仿佛进入了绝美的画卷，而我和我们只是画卷中可以移动的沙砾。

向来喜欢紫色的女儿大喊：“太太太美了！太太太震撼了！”此刻，我也想同女儿一样大喊：“太太太震撼了！”

住在钢筋混凝土搭建的小窝里太久了，久到忘记了大自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以至于再次见到大自然时，变成了一个没见过世面小孩，好奇而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紫荆花花香很淡，这淡淡的花香飘浮在空气中若隐若现。香气是会流动的，它随着山间的暖风轻轻起伏，让人不由地闭了眼睛，任由鼻子在山风中捕捉芬芳。花香是可以尝出味道的，不信你尝，那清香中带着的是淡淡的微甜。我问自己，这就是春的味道吗？

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就会联想到古人曾说过的话——“夹岸高山，皆生寒树”，有山有树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鸟鸣和溪流，有了它们，山间便有了“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在如此绝美的境地“望峰息心”“窥谷忘反”便是情理之中。

正午阳光正好，山间的紫荆花历历在目，距离稍近的花甚至可以辨清它们的花蕊。

近旁有位正在采摘紫荆花的农人，他背了竹篓，正在采集春天。听见女儿的赞美，热心的给我们介绍：“太阳刚出来，山里起雾，那时候才更美哩！”听了老农的描述，我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清晨花海图：太阳渐渐升起，山上，山间都铺满白色的薄纱，风儿轻起，薄纱便随着风儿轻舞。时而翻飞，时而奔腾，时而聚集，时而分离……紫色的海洋上笼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让你看不清它的真容。可这才是绝美，越是看不清就越是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在这急剧的拉扯中，美便不被具象所定义，变成一种朦胧之美，而这样的美是自带“光环”的。你也需要说，这“光环”只不过是大脑的错觉，可，感觉也好，错觉也罢，这梦幻而神秘的朦胧才是独属于中国人的艺术偏好。看清一切该多无聊？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才会最大限度地激发人体各个感官达到极致，这种调动感官的极致去欣赏美，本身不就是对美的一种放大吗？

“妈妈，我们下次来早点，好不好？”显然女儿被农人的话吸引，她央求我再次来时要赶上太阳升起，看雾气中漫山的紫荆花。

我没有立刻答应她，因为这样的美对于一个远离大自然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来说很是奢侈。

这次进山，我等了十年，下次进山又该等多少年？我不能确定。即便下次我和她恰好都有空，那我们又有多少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去尽赏山间的美景呢？

直到下午三点，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下山。

此行，有些许遗憾，遗憾没见到老农口中所讲的日出前的紫色花海。

此行，有许多快乐，快乐于爬上了嶙峋而陡峭的石山，见到了满山的紫色花海，让困在钢筋混凝土堆砌的我们近距离地感受自然……

原来，大自然才是世界上最顶级的艺术家，她将千万种色彩信手拈来，随意搭配，绘成一幅幅风格迥异的画卷：看，春、夏就是艳丽的油画；看，秋、冬就是淡雅的水墨画。

不虚此行，期待下次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