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青苔巷的月光

涛兄

青苔巷的月光总是先落在西墙的爬山虎上。我数过三百零七片沾着银光的叶子，其中三片边缘带着焦黄的齿痕——就像她翻书时总要用拇指摩挲的《拜伦诗选》扉页。巷口豆腐店的热气漫到三楼时，她窗前的风铃会轻轻摇晃，那些细碎声响坠在我晾晒被单的竹竿上，渐渐长出淡绿色的霉斑。

邮差自行车铃铛响起的时刻，我的钢笔会在稿纸上洇出墨渍。她给省城文学杂志写的短篇总在每月十五号刊登，牛皮纸信封角上沾着紫藤花瓣的压痕。我收集这些带着油墨香的纸页，把它们夹在中药柜最底层的陈皮罐里，陈皮的苦香和她的句读在黑暗中悄悄发酵。

雨季来临时，她的咳嗽声会穿过薄墙。我学会在子夜煎药，陶罐里翻滚的川贝像某种秘而不宣的韵脚。有天暴雨折断晾衣绳，她突然出现在我堆满旧书的走廊，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楚辞集注》封面上绽成小小的湖泊。我们之间隔着半本《洛丽塔》的距离，水汽中浮动着枇杷膏的甜腥。

冬至那天她搬走了。收拾房间时我发现窗台缝隙卡着半张稿纸，上面写着“他晾的被单有积雪的重量”。现在青苔巷的月光依然准时造访，只是再没有风铃把光阴摇碎成可以吞咽的糖霜。中药柜最深处还躺着二十三只信封，陈皮已经吸饱了所有未说出口的平仄。